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凌晨两点半,谁会来?
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快递小哥,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长方形纸箱,面单朝外。他脸色有些发白,递过签收单时,手有点抖,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李……李先生是吧?这单……您签收一下。寄件人写的王秀兰,收件地址是……西山公墓,A区77号。”
西山公墓?A区77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那是个我从不知道存在的墓位!我猛地看向奶奶紧闭的房门,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家里,似乎从未有人提起过,还有一个葬在西山公墓的亲人。
我颤抖着手,夺过快递单确认。白纸黑字,清晰无比:西山公墓,A区,77号。收件人……收件人那一栏,奶奶用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的手,笨拙却清晰地写着三个字——李念安。
李念安?
这是谁?
我家的户口本上,从来没有过这个名字!记忆像被撕开一个口子,某些被遗忘的细节挣扎着浮现:奶奶偶尔对着窗外发呆时含糊的呓语,爷爷某次醉酒后红着眼圈念叨的“要是那孩子还在……”被大人迅速打断的噤声。那不是一个可以提及的禁忌。
而现在,这件寄往墓地的嫁衣,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了这个家封死多年的锁孔里。
雨更大了,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爷爷还在冰冷的雨夜里不知所踪,目的地成谜。奶奶的房门悄无声息,里面静得可怕。我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捏着那张诡异的快递单,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闯进了一个由沉默、谎言和深不见底的悲伤构筑的迷宫。
父亲的电话终于接通了,背景音嘈杂,他似乎在开车。“……爸,西山公墓A区77号,李念安,是谁?”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只有雨声,和父亲陡然变得粗重、压抑的喘息。然后,一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哽咽,炸响在我耳边:
“……你怎么会知道……你姑姑……你那个,生下来就没活成的姑姑……”
真相的重量,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爷爷的短剧,奶奶的拼多多,那些喧嚣浮夸的填充物背后,是一个溃烂了近五十年的脓疮。我爷冲向的,或许不是短剧公司,而是一个能让他暂时逃离这巨大悲伤的虚幻避风港。而我奶,她买遍世间荒诞,最终,一件嫁衣,指向了她此生都无法抵达的圆满。
我冲出家门,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我要去找爷爷,也要面对奶奶。这个家沉默太久了,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痛楚,今夜,必须被大雨冲刷出来,无论结果如何。
阳台纸箱堆里,那个崭新的“量子能量养生杯”,在闪电划过时,反射出一道诡异而苍白的光。
我冲出家门,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瞬间模糊了视线。夜黑得如同泼墨,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凄凉的光圈。爷爷,一个八十三岁、眼神几乎半盲的老人,在这样的深夜暴雨中,能去哪里?城东的短剧公司?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地址,他真能找到吗?还是……他去的根本就是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