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抬头看向他,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剑眉微蹙时带着将军的威严,目光转向她时却满是温和。她攥紧胸前的玉佩,轻轻点头:“好。”
槐花瓣簌簌落下,粘在两人肩头。林晚扶着沈知言,一步一步踩在唐朝的土地上,草鞋碾过青草的声音,混着远处的号角声,成了她穿越千年后,听到的第一支属于盛唐军营的曲子。
翌日晨光恰好,沈知言换了身月白便服,褪去玄色劲装的凛冽,倒添了几分温润。他牵着匹枣红色的马立在府门口,见林晚出来,伸手扶她上马:“曲江池不远,骑马慢些走,正好看看沿途景致。”
林晚攥着马鞍上的绒垫,沈知言的掌心隔着衣袖传来温热,她悄悄抬眼,见他牵着马缰的手骨节分明,虎口的茧子在晨光里格外清晰那是常年握剑与缰绳磨出的印记。
出了平康坊,街市渐宽,晨雾中隐约可见曲江池的波光。沈知言放缓脚步,忽然指着远处的望春楼:“那楼是前隋所建,我幼时随父亲去过一次,那时楼前还栽着西域名菊。”
“将军的父亲也是武将?” 林晚轻声问,想起他腿上的旧疤,总觉得这份沉稳背后藏着故事。
沈知言牵着马缰的手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晨雾中的终南山:“算起来,沈家也算将门。祖父曾是太宗朝的轻车都尉,跟着薛仁贵将军征过高句丽。父亲承袭了职位,却在我十岁那年,死于凉州戍边时的一场瘟疫。”
林晚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安慰,却见他笑了笑,语气淡然:“后来我便进了弘文馆读书,和裴行俭大人的后辈同窗过几年。本想走文途,可十七岁那年凉州急报,匈奴犯境,便索性投了军。”
马行至曲江池畔,荷叶接天,粉白的荷花在晨露中轻颤。沈知言扶林晚下马,沿着池边的碎石路缓步前行,忽然指着池心的画舫:“三年前我从凉州回京复命,曾随上司在此议事。那时刚打完一场硬仗,袍泽的血还染着甲胄,看着这满池荷花,竟觉得恍若隔世。”
“就是您腿上受伤的那次战役吗?” 林晚想起那道浅褐色的疤痕,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沈知言颔首,指尖划过池边的芦苇:“是永安城之战。匈奴的箭阵厉害,我带着小队绕后偷袭,却中了埋伏。”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当时军中军医不足,好多弟兄明明只是外伤,却因为处理不当丢了性命。我躺了半年,看着帐外的伤兵哀嚎,才知道祖父说的‘治病先治伤’有多重要。”
林晚忽然明白,为何他昨日会主动提让自己为兵士看伤那份关切不是客套,是见过生死后的务实。她蹲下身,采了片宽大的荷叶,舀起池中的清水:“将军那时若有烈酒消毒,再用三七配蒲公英敷伤,定不会养那么久。”
“是啊。” 沈知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尾漾起笑意,“后来我升了左领军中郎将,便总让军需官多备些草药烈酒。忠伯说我是吃过亏,其实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弟兄们白受折磨。” 他忽然说起旧事,“我父亲当年便是染了瘟疫,军中缺药,硬生生熬到断气。那时我就想,若将来有本事,定要让边关兵士既有钱粮,又有良医。”
林晚抬头看他,晨光穿过荷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认真照得分明。她忽然想起昨日东市他为自己买胭脂时的局促,此刻才懂这份温柔并非偶然是将门风骨养出的担当,是边塞风雪磨出的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