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压在最上面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女孩头靠着头,挤在大学宿舍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笑得没心没肺,脸上还贴着因为熬夜复习而冒出的痘痘。那是大三期末考试前夜,我和小雨。我们共享的,不仅仅是一张床,还有最后一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夜晚的细节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回忆开始)
南方的夏夜,闷热潮湿,宿舍的老旧风扇吱呀作响,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我和小雨并排趴在小桌板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明天就是最头疼的高等数学考试,我们俩对着天书般的公式,愁眉苦脸。
“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要挂科了。”小雨哀嚎一声,瘫倒在床上,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响。
我摸了摸干瘪的钱包,叹了口气:“这个月生活费见底了,只剩下一包泡面了。”
“一人一半!”小雨立刻弹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老规矩,汤也一人一半!”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计较,生存的压力和青春的友谊在那一刻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我负责烧水,她小心翼翼地把面饼掰成均匀的两半,连蔬菜包里的脱水葱花都数着粒儿平分。逼仄的宿舍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那是属于我们共同的、带着焦虑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
我们挤在那张一动就吱嘎响的床上,分享着同一碗面汤,轮流喝着同一个水瓶里的水。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互相考对方公式,偶尔因为记错了而互相嘲笑。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我们年轻而充满韧性的脸庞。那时候,我们觉得最大的困难就是考试挂科,最大的幸福就是深夜的一包泡面。我们坚信,未来是广阔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坎儿都能过去。
“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小雨喝掉最后一口汤,舔着嘴唇说,“我要买一箱泡面,想吃多少吃多少!”
“没出息!”我笑着推她,“等有钱了,谁还吃泡面啊!我们要去吃米其林三星!”
“不管不管,反正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小雨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声音带着困意,“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比亲人还亲的那种。以后你结婚,我包个超级大的红包给你!我结婚,你也得包个最大的!”
“好,一言为定!最大的!”我们勾着手指,在蝉鸣和风扇声里,许下了看似牢不可破的誓言。
那时候,“最大的红包”是一个关于情谊的浪漫符号,与金额无关,只与心意相连。我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符号会被冰冷的现实重新定义,会成为衡量彼此境遇的一把残酷的尺子。
照片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我摩挲着照片边缘,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箱子里还有我们一起看电影的票根,一起在课堂上传的纸条,她失恋时我陪她哭湿的半包纸巾,我生病时她翘课去给我买的退烧药……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一段共同经历的岁月,见证过毫无保留的分享和赤诚相待的真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悄悄改变了呢?
毕业,像一道分水岭。
我性格内向,缺乏闯劲,靠着一点运气和专业对口,在家小公司找到了这份文员的工作。朝九晚五,薪资稳定——稳定地低。扣除社保公积金,到手刚好三千出头。这点钱在这座城市,支付完房租、水电、交通和基本伙食,便所剩无几。每一次同学聚会,听着别人谈论升职加薪、买房买车,我都只能缩在角落,默默地吃着东西,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灰姑娘,只等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被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