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人都说我是灾星,克死爹娘,碰谁谁死。
冬至夜,小石头落水,他们逼我跳河救人。
不是为救孩子,是想看灾星被水鬼拖走。
我救活了他,他爷爷却当场暴毙。
他们烧我义庄时,我在焦尸怀里摸到半本《了凡四训》。
用炭灰在墙上写:“今日救一人,未害人。”
可没人信。 他们只信:善,是灾星最恶的诅咒。
1
冬至夜,一年中最长的黑夜,寒气如铁,沉沉压在村口的枯树梢头。
河面结了一层薄冰,薄得像纸,踩一脚就“咔嚓”碎裂,冰碴子溅起,又迅速被河水吞没。
我蹲在义庄后墙根下,背靠着冰冷的青砖,数着树梢上停着的乌鸦。
一只、两只……十三只。
和我活在这世上的年头一样多。
它们黑羽蓬松,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也在数我,这个被全村人称作“灾星”的孤儿。
忽然,村东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死寂的寒夜。
“小石头掉河里了!”
“谁下去救?快啊!”
“……让灾星去啊。”
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鬼听见,可风却像长了耳朵,把这句话卷着送进我耳朵里。
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进肉里,不流血,却疼得人发颤。
我拔腿就跑,破草鞋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跑到河边时,冰窟窿还在冒着白气,像一口喘不过气的嘴。
小石头的手刚沉下去,只剩指尖在水面挣扎,像要抓住最后一丝活气。
岸上站着二十多个人,火把晃得人眼晕,照出一张张惊慌又冷漠的脸。
没人跳下去。
他们看见我跑来,竟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我身上带着瘟疫。
有人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火光下闪着光:“晦气东西,别沾我们!”
我没停。
甚至没多想。
一把扯下身上那件补了又补的破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肩膀,纵身跳进冰窟窿。
水冷得不像水,像千万根烧红的针,扎进骨头缝里,刺得我眼前发黑。
我咬紧牙关,手脚几乎冻僵,却拼命往前划,终于抓住小石头湿透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上岸。
他趴在岸边,咳出一大口水,小脸惨白,但胸膛起伏着,活了。
我浑身滴着水,站在人群外,牙齿打颤,嘴唇发紫。
没人谢我。
没人递我一件干衣。
甚至没人看我一眼。
他们只围着小石头,七手八脚地拍他背、裹他衣,像我根本不存在。
直到。
“爹!爹你怎么了?!”
小石头突然尖叫起来。
他爷爷,那个平日里最疼他的老汉,站在人群最前头,身子猛地一僵,眼瞪得像铜铃,嘴张着却发不出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死了。
死前最后一眼,死死盯着我,眼神里混着惊恐、怨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认命。
“灾星!”有人吼起来,声音尖利如刀,“他救人是假,引死神上门才是真!”
“克亲的命,碰谁谁死!”
“烧了义庄!烧干净!别让他再祸害村子!”
火把一个接一个扔过来,带着火星和咒骂。
我没躲。
火星子溅在脸上,烫出水泡,滋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