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怕我脏。
他们怕我……真能通天。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和雨,转身回义庄。
身后,有人小声说:
“……他修的屋顶,今早一滴没漏。”
声音轻,却像钟,在湿冷的空气里荡开。
我没回头。
但我知道。
善,不需要他们信。
只需要,它真的存在过。
回到义庄,我坐在墙下,看那行血字在雨中不褪。
左臂的“屋”字隐隐发烫,像一颗埋进肉里的火种。
我掏出那半本焦书,翻开,指尖抚过那句:“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忽然,书页背面,有字。
极淡,像是用指甲反复刮出来的,藏在纸纤维里:
“善若无证,天自书之。”
我怔住。
原来老秀才,早知道我会被污。
早知道我会被逼到墙角。
所以他把这句话,藏在血与火之后,等我亲手揭开。
雨还在下。
可我心里,晴了。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那块“有难者,可求”的木牌扶正。
血手印已被雨水冲淡,但“求”字轮廓仍在。
远处,村口传来一声狗叫。
接着,是脚步声。
很轻,很慢。
一个佝偻的身影,抱着个襁褓,站在百步外,犹豫着,不敢近前。
我没说话。
只把门,开得更大了些。
5
雪停了。
天青得发冷,像一块冻透的玉。
我在瘸腿老汉门前扫出一条路。
从他柴门到井台,三丈长,一尺宽,扫得干干净净,连冰碴都铲净了。
没留脚印,我倒着走,用扫帚尾抹平痕迹,像从未有人来过。
病童窗下,放了三个野柿子。
冻得硬邦邦,像红石头,但咬一口,甜得能化开人心。
是我从后山枯树上摘的,藏在怀里捂了一夜,才没冻成冰坨。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不说话,不留名,只给一点暖,像雪地里埋一粒炭火。
不求谢,不求信,只求那孩子夜里少咳一声。
可半夜,哭声炸了村。
不是一家,是十家。
“阿烬哥哥!别吃我骨头!”
“他要炼丹!要我的血!”
孩童在床上抽搐,眼白上翻,嘴吐白沫,喊的全是我的名字。
“阿烬”这名字,他们从前只敢在背后啐着叫。
天没亮,道士又来了。
这次他穿了黑袍,手里举着一张黄纸,墨迹猩红,像刚蘸了血写成:
“阴丹方:童男血一碗,寡妇泪一盏,灾星骨三钱。”
他抖着纸,声音尖利如刀:“看!他每行一善,就吸一人阳寿!扫雪是画符!送果是下蛊!善行越多,阴丹越成!”
村民举着火把围住义庄。
火光映着他们的脸,眼神像看吃人的鬼,连狗都夹着尾巴躲进草垛。
没人信我。
连雪地上那条干净的路,都被说成“画的招魂阵”;
那三个柿子,被踩烂在泥里,说是“裹了尸油的毒饵”。
我知道了。
善,成了我的罪证。
越善,越罪。
我不再扫雪。
不再送果。
天黑透,我拿铁锹去村口。
雪深及膝,我一锹一锹挖,挖到三尺深,冻土硬如铁,震得虎口裂开。
从怀里掏出一物。
右手小指的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