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块木牌,在晨光里静静立着,
血手印下,
“有难者,可求。”
五个字,
重新活了过来。
4
雨下了一夜。
不是暴雨,是那种阴冷缠绵的冬雨,细如针,密如网,把整个村子泡在湿寒里。
漏进寡妇家的瓦缝,滴答、滴答,落在她儿子滚烫的额头上。
那孩子烧得说胡话,小手攥着娘的衣角,喊“冷”。
我蹲在柴棚顶,隔着雨幕,看得清清楚楚。
没敲门。
没出声。
怕惊了她,更怕惊了这村子的“规矩”。
灾星近寡妇,便是淫邪。
半夜,雨稍歇,我扛梯子过去,从后巷绕到她家屋后。
爬上屋顶,手脚冻得发僵,却不敢出声。
补瓦,压草,塞破布,连檐角松动的茅草都用麻绳捆紧。
干完,天没亮,雨又起,我从后墙翻走,泥水溅满裤腿,像偷了什么。
我以为……没人知道。
第二天,周善堂站在祠堂台阶上,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
他手里捏着一缕黑发,油亮,还带着茉莉香。
是周家新买的婢女梳头时掉的。
“昨夜,灾星潜入王寡妇房梁!”他声音洪亮,字字如锤,“留了信物!你们看!”
他抖开手,那缕发在风里飘,像一条毒蛇。
王寡妇脸色惨白,站在人群后头,头垂得极低,手指绞着衣角,几乎要绞出血来。
她不敢看我。
不是不信我,是怕看了,连最后一点清白也保不住。
村民围上来,眼睛红得像饿狼。
“打他!”
“让他自扇耳光!扇到认罪!”
我没动。
他们按住我肩膀,力气大得像要卸我骨头,逼我抬手。
“啪!”
右脸炸开,耳朵嗡嗡响,眼前金星乱窜。
第二下,嘴角裂了,血淌下来,温热,腥咸。
一滴,落在左臂。
落在那道刚结痂的“修屋”血痕上。
痒。
不是疼,是痒。
像有东西在皮下爬,钻,拱,撕开死皮,要钻出来。
我低头看,
疤在动。
一拱,一拱。
像蛆。
人群尖叫:“邪了!他的疤活了!”
“果然是阴术!用活人阳气养邪祟!”
周善堂冷笑,袖子一甩:“灾星行善,本就是咒!越善,越毒!”
我猛地挣开他们,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兽,冲回义庄。
墙上,我昨日新添的功过格还湿着墨:
“修屋。未入室。”
我咬破舌尖。
血涌满口,铁腥味直冲脑门。
“呸!”
一口血喷在那六个字上。
血雾散开,字突然亮了。
不是火光,不是磷火,是血光,红得刺眼,红得灼魂。
整面墙像被点燃,六个字浮在空中,如烙印,如天书。
我盯着手臂,嘶吼,声音撕裂雨幕:
“天若见我心——疤即证!”
话音落。
蠕动的疤,停了。
皮肤猛地收紧,黑痂迅速结成一块,硬如铁,烫如炭。
形状……
是“屋”字。
屋檐、梁柱、门扉,一应俱全,刻在皮肉上,像天工雕琢。
祠堂前,死寂。
连雨声都小了。
周善堂后退半步,脸色发青,手里的发丝掉在地上,被泥水浸透。
村民互相拉扯,往后缩,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