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有那块木牌,在晨光里静静立着,

血手印下,

“有难者,可求。”

五个字,

重新活了过来。

4

雨下了一夜。

不是暴雨,是那种阴冷缠绵的冬雨,细如针,密如网,把整个村子泡在湿寒里。

漏进寡妇家的瓦缝,滴答、滴答,落在她儿子滚烫的额头上。

那孩子烧得说胡话,小手攥着娘的衣角,喊“冷”。

我蹲在柴棚顶,隔着雨幕,看得清清楚楚。

没敲门。

没出声。

怕惊了她,更怕惊了这村子的“规矩”。

灾星近寡妇,便是淫邪。

半夜,雨稍歇,我扛梯子过去,从后巷绕到她家屋后。

爬上屋顶,手脚冻得发僵,却不敢出声。

补瓦,压草,塞破布,连檐角松动的茅草都用麻绳捆紧。

干完,天没亮,雨又起,我从后墙翻走,泥水溅满裤腿,像偷了什么。

我以为……没人知道。

第二天,周善堂站在祠堂台阶上,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

他手里捏着一缕黑发,油亮,还带着茉莉香。

是周家新买的婢女梳头时掉的。

“昨夜,灾星潜入王寡妇房梁!”他声音洪亮,字字如锤,“留了信物!你们看!”

他抖开手,那缕发在风里飘,像一条毒蛇。

王寡妇脸色惨白,站在人群后头,头垂得极低,手指绞着衣角,几乎要绞出血来。

她不敢看我。

不是不信我,是怕看了,连最后一点清白也保不住。

村民围上来,眼睛红得像饿狼。

“打他!”

“让他自扇耳光!扇到认罪!”

我没动。

他们按住我肩膀,力气大得像要卸我骨头,逼我抬手。

“啪!”

右脸炸开,耳朵嗡嗡响,眼前金星乱窜。

第二下,嘴角裂了,血淌下来,温热,腥咸。

一滴,落在左臂。

落在那道刚结痂的“修屋”血痕上。

痒。

不是疼,是痒。

像有东西在皮下爬,钻,拱,撕开死皮,要钻出来。

我低头看,

疤在动。

一拱,一拱。

像蛆。

人群尖叫:“邪了!他的疤活了!”

“果然是阴术!用活人阳气养邪祟!”

周善堂冷笑,袖子一甩:“灾星行善,本就是咒!越善,越毒!”

我猛地挣开他们,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兽,冲回义庄。

墙上,我昨日新添的功过格还湿着墨:

“修屋。未入室。”

我咬破舌尖。

血涌满口,铁腥味直冲脑门。

“呸!”

一口血喷在那六个字上。

血雾散开,字突然亮了。

不是火光,不是磷火,是血光,红得刺眼,红得灼魂。

整面墙像被点燃,六个字浮在空中,如烙印,如天书。

我盯着手臂,嘶吼,声音撕裂雨幕:

“天若见我心——疤即证!”

话音落。

蠕动的疤,停了。

皮肤猛地收紧,黑痂迅速结成一块,硬如铁,烫如炭。

形状……

是“屋”字。

屋檐、梁柱、门扉,一应俱全,刻在皮肉上,像天工雕琢。

祠堂前,死寂。

连雨声都小了。

周善堂后退半步,脸色发青,手里的发丝掉在地上,被泥水浸透。

村民互相拉扯,往后缩,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