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背上总趴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直到纹身师在我背上纹满眼睛, 透过镜子,我终于看见—— 那竟是我生前所杀每一个人的面孔缝合而成的怨灵, 它正用我杀害他们的凶器, 一针一针地在我背上绣着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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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扇叶低垂,吐出嘶哑的冷气,试图切割出租屋里黏腻闷热的夜,却只搅起一股混杂着劣质烟味、外卖餐盒馊味和某种更深沉、更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的涡流。阿川赤着上身,趴在铺着泛黄凉席的床铺上,脊椎骨一节节凸起,像一串生锈的锁扣,死死锁着一具绷紧到极致的躯壳。

汗珠从他额角渗出,滑过太阳穴突突急跳的青筋,砸在席子上,洇开深色的圆点。不是热的。是疼,是那跗骨之蛆般盘踞在他整个背脊上的、无休无止的冰冷钝痛又来了。这痛楚不属于肌肉酸胀,也不同於筋骨扭伤,它更像……更像是无数根细密冰冷的针,依据某种诡异恶毒的韵律,永不停歇地在他皮下游走、穿刺、勾勒。看不见,摸不着,但每一次无形的刺入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近乎凌迟的耐心和精准。

他猛地吸了口气,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脖颈上血管虬起。拳头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另一处痛楚来转移注意力,徒劳无功。那背上的东西,活过来了。它在他皮肉下开宴,啜饮他的恐惧,咀嚼他的神经。

一年了。

自从最后一次“活”干完,拿到那笔足够他挥霍一阵也足够买下无尽噩梦的钞票后,这玩意儿就缠上了他。起初只是偶尔的针刺感,像是久坐后的神经麻痹,他没在意。后来,感觉日益清晰,范围不断扩大,直至覆盖整个背脊,变成如今这日夜不休的酷刑。他看过医生,从社区的诊所看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光片、CT、核磁共振做了一堆,医生对着比健康人还“健康”的影像报告,只能给出“臆想症”或“重度焦虑引发躯体障碍”的结论,开出一堆无关痛痒的止痛药和安眠药。药片吃下去,如同石沉大海,连点涟漪都惊不起。

他知道不是。他不是疯了。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疼痛。在更深人静、他因剧痛而意识模糊的边缘,总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他耳后,极有耐心地、一遍遍地打磨着什么利器。有时,冰冷的呼气会拂过他后颈的汗毛,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和……陈旧的尘土气。

它趴在他背上。看不见,摸不着,但重得让他时常直不起腰,呼吸滞涩。

他试过酒精,试图灌醉自己,换取几个小时的昏死。无效。试过找那些据说能通灵的神婆,花钱请来做法,香烛烧得满屋乌烟瘴气,符水喝得他上吐下泻,最后神婆自己却尖叫着连滚爬出他的家门,钱都没拿。他也试过在极度恐惧的驱使下,反手用水果刀向后疯狂挥砍,刀刃只划破空气,割伤他自己的皮肉,换来背后那东西更猛烈、几乎要撕碎他灵魂的刺痛报复,以及那一次,他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了他。

桌上屏幕还亮着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幽幽地照亮一小片区域。浏览器里密密麻麻的标签页,全是各种怪力乱神的论坛、贴吧、求助帖。关键词:“鬼压床”、“附身”、“诅咒”、“看不见的疼痛”……回应者寥寥,多是嘲讽或同样茫然的倾诉。直到他点进一个背景漆黑、只有暗红色字体闪烁的隐秘板块。一个匿名帖子被顶在首页,标题耸人听闻:《识汝背孽——真实驱邪录,非诚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