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格外偏爱苏轼、柳永、李清照的风格,那些流传出来的残句里,总能窥见这些大家的影子。而对我这个名义上的驸马,她彻底无视,仿佛府里没我这个人。偶尔在必须共同出席的宫中宴会上相遇,她也只是维持着表面客气,眼神疏离得像看一件摆在多宝阁上的装饰品,连敷衍都懒得用力。
有时,她从诗社回来,心情颇佳,与贴身侍女笑谈时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透过庭院传到东院我读书的窗口。
“……今日那李翰林还想与我争论词牌格律,我随口引了句‘杨柳岸,晓风残月’,他便哑口无言了,真是可笑。”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或是:“张尚书家公子献上的那首诗,平仄都不通,也敢拿出来显摆,还不如我上次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有韵味。”
每一次,我都只是默然听着,一边临帖或翻阅典籍,心中那点猜测越发肯定。这些句子,对我而言,熟悉得如同呼吸。这位公主,是个穿越者无疑,而且是个底气似乎不太足、只能依靠记忆碎片式搬运的穿越者。她在用这些零碎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化符号,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才名,试探这个世界的底线,同时也享受着这种凌驾于时代的虚荣。
她在构筑自己的堡垒,而我,在等待一个能一举敲开这堡垒大门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一月后,皇后寿辰,宫中设宴。这等场合,我与李安宁必须同行,扮演一对新婚燕尔、琴瑟和鸣的佳偶。
宴席设在流光溢彩的御花园。初夏时节,奇花异草争妍斗艳,宫灯如昼,觥筹交错,一派皇家气象。李安宁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她今日盛装出席,明艳不可方物,身边围绕着不少贵族女眷、年轻官员和文人墨客,言笑晏晏,讨论诗词歌赋,风头甚至盖过了几位年长的王妃。她谈笑自若,偶尔引经据典(当然是经过她“改良”和碎片化处理的),便能引来一片赞叹。
我这位驸马,则被有意无意地冷落在一旁。原主本就是个边缘人物,名声不佳,加上公主的刻意疏远,更显得我形单影只。偶尔有几道目光扫来,也多是同情、鄙夷或纯粹的好奇。我乐得清静,自顾自饮酒,欣赏歌舞,仿佛周遭的热闹与我无关。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不知是哪位宗室女眷起的头,话题又引到了诗词上,并顺势捧起了安阳公主。一位以才学自矜、须发皆白的老王爷笑着对李安宁道:“久闻安阳诗才卓绝,冠绝京华,今日皇后娘娘寿诞,良辰美景,公主何不即兴赋诗一首,以助雅兴,亦为娘娘贺寿?”
众人纷纷附和,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安宁。
李安宁脸上笑容依旧明媚,起身施礼,仪态万方,但坐在她侧后方的我,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她擅长的是抛出名句碎片引领话题,或是点评他人彰显优越,真要她当场吟诵一首完整的、符合寿宴场合的、质量上乘的“新作”,却是为难她了。存货有限,且需应景,仓促之间,哪里凑得出来?
她推辞道:“皇叔祖谬赞了。今日是母后寿辰,晚辈岂敢卖弄?且近日偶感风寒,思绪不畅,若是勉强作来,遣词造句不佳,反而扫了大家的兴,那便是安宁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