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他闭着眼,伸手去够毛巾时,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刚才那一瞬间,在他视线掠过镜子边缘的余光里……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动作很快,一闪而过。

但那动作……似乎是在模仿他抬手擦脸?

陈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转过身,浴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水滴的声音。磨砂玻璃门外,客厅的灯光安静地透进来,一切如常。

“眼花了。”他对自己说,用力擦了把脸。

可当他再次看向镜子时,却不敢再将视线偏向余光。他盯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试图找回平时的冷静。

然而,一个更细微、更私密的恐惧,却在此刻悄然浮现。

刚才那个模糊影子模仿他抬手的感觉……那种微妙的弧度……

像极了他记忆中,母亲生前擦拭眼角泪水时的习惯动作。

这个联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性防御。母亲去世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回忆起这个细节了。

是巧合?是潜意识被那些文字激活了?

陈序不敢再想下去。他匆匆离开浴室,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那个存在于文字描述和眼角余光里的“它”,正静静地站在某个角落,用一片空无的面孔,无声地注视着他,并开始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模仿和侵蚀他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夜晚,还很长。

第二天,陈序在宿醉般的头痛中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卧室切割成明暗两块,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昨晚他睡得极不安稳,浅眠中充斥着支离破碎的梦境。没有清晰的形象,只有一种被窥视、被模仿的粘稠感,以及母亲那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脸——但梦里的母亲,擦拭眼角的动作总是慢半拍,嘴角带着一种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僵硬的弧度。

他用力按着太阳穴,试图将那些诡异的梦境和昨晚浴室的“错觉”归咎于过度疲劳和沈知白那些疯言疯语的心理暗示。对,一定是这样。他是一个档案修复员,讲究的是证据和逻辑,怎么能被几页故弄玄纸搞得疑神疑鬼?

然而,当他刷牙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避开镜子边缘,只敢盯着盥洗池的白瓷。那种刻意的不去看,本身就是一种承认。

档案馆的工作依旧沉闷。但今天,陈序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手下正在修复的一份五十年代的结婚证书,字迹娟秀,透着喜庆。可他的目光总会飘向那个单独放在工作台一角的、装着沈知白残卷的透明档案袋。那几页纸静静地躺着,像一块散发着无形污染的源石。

午休时,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食堂,而是留在空无一人的修复室。他再次戴上了手套,不是出于专业规范,而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防护意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页记载着“核心意象”的纸,目光落在“模仿汝最怀念之人的动作”这句上。

最怀念的人……母亲。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地、系统地去回忆母亲了。死亡将记忆镀上了一层柔光,那些具体的、鲜活的细节反而渐渐沉淀。可现在,仿佛有一股外来的力量,强行将这部分记忆从脑海深处打捞出来,并放在了聚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