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住,哽咽着,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陆延舟忽然转过身。昏黄的光线恰好照亮了他半边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另外半边脸则隐在浓郁的黑暗里,显得愈发深邃难测。他的眼眶是通红的,里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还有一种沈知意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朦胧的水光。这让他平日的冷酷强势荡然无存,竟透出一种易碎的美感。
他一步步走向她,脚步因为醉意和情绪激动而有些虚浮。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触,能感受到彼此带着酒气的、灼热的呼吸。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极其缓慢地,抚上她冰凉的脸颊。那动作,不再是占有,不再是惩罚,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的珍视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之前的暴戾更让沈知意感到恐慌。
“沈知意,”他叫着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承载着千钧重负,“告诉我……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拇指,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被他吻得微肿的唇瓣,眼神痛苦而迷茫,像一个在迷宫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放你走……我做不到。”他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再睁开时,那点罕见的脆弱被更深沉、更浓郁的暗色覆盖,“看着你在别人身边,哪怕是笑一下,我都会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无法承受接下来的话语,“把你留下……我们之间,除了互相折磨、彼此伤害,还剩下什么?”
爱不得,恨不得。放不下,求不得。这仿佛一个无解的诅咒,将两个曾经骄傲的灵魂,都折磨得面目全非,疲惫不堪。
沈知意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滴,滚烫地落在陆延舟尚未收回的指尖上。
陆延舟像是被这滚烫的泪滴狠狠烫到,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他看着她无声却汹涌的哭泣,那层用以自我保护的最后冰冷伪装,彻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慌乱。他俯下身,额头抵住她光洁的、带着泪痕的额头,呼吸交织,气息灼热。
“别哭……”他沙哑地低语,语气笨拙得像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孩童,用他微凉的唇去吻她不断滑落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方才那个暴戾的他判若两人。“知意,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这迟来的、与他本性截然不同的笨拙安抚,比任何残酷的对待更让沈知意心痛。她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终于忍不住,发出小兽般的、压抑已久的呜咽,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陆延舟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从此合二为一,再不分彼此。“我们就这样……”他在她耳边低喃,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深刻的悲凉,“互相恨着,纠缠着,也好过……从此形同陌路,对不对?”
仿佛是为了给这悲情的一幕增添最残酷的注脚,书桌上,陆延舟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幽冷的光。一条新信息预览,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发信人:【顾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