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宁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银杏叶的脉络。她想起高三的每个清晨,周屿都会在她课桌里放一杯热牛奶——牛奶杯上有他的指纹,指腹的茧子印在杯壁上,像朵小梅花。有次她问他:“为什么每天都带牛奶?”他笑着说:“你总不吃早饭,胃会疼的。”其实她知道,是上周她蹲在走廊吐,被他看见,他问校医,校医说“胃不好要喝热牛奶”。
信封在手里揉得发皱,许安宁深吸一口气,刚要掏出来,远处传来喊叫声:“周屿!打球去啊!”几个男生从巷口跑过来,为首的是体育委员,挥着篮球喊。周屿回头,阳光正好照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先去打球,明天找你补数学?”
补数学——这是他们的秘密。高三下学期,许安宁的数学总不及格,周屿主动说要帮她补,每周六下午在图书馆。图书馆的窗户朝西,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课本上,周屿的影子罩着她的手,他的笔在草稿纸上画着三角函数,说:“sinα是对边比斜边,像你上次跑800米,对着终点冲的样子。”许安宁当时看着他的侧脸,差点说出“我喜欢你”,可图书馆的钟突然响了,三点整,声音像锤子敲在她心上。
“好。”许安宁笑着点头。她看着周屿跑远的背影,蓝校服在风里飘起来,像只展翅的鸟。橘子汽水还攥在手里,瓶身的水珠已经干了,标签卷起来,露出里面的铝皮。她把汽水塞进书包,摸出信封——信封的边角被汗浸湿,上面的“周屿收”三个字晕开了一点,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晚上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许安宁的卧室在二楼,窗户对着老槐树,风一吹,槐花香飘进来,裹着她的睡衣。她坐在窗台前,台灯的光打在木盒上——木盒是爷爷生前做的,樟木的,刻着“安宁的小宝藏”,锁是铜的,钥匙挂在她脖子上,用红绳系着。
她把信封从书包里掏出来,放在膝盖上。信封里装着一百零一封信,每一封都写在带格子的稿纸上,每一封的开头都是“周屿:”,每一封的结尾都是“祝你平安”。第一封信是高二开学写的,那天周屿帮她捡了掉在走廊的铅笔盒,铅笔盒里的橡皮是橘子味的,他闻了闻说:“好香。”最后一封信是今天早上写的,写在散伙饭的餐巾纸上,上面沾着红烧肉的油印:“周屿,我喜欢你,从高二开学的那天起,从你帮我捡铅笔盒的那天起,从你给我买橘子汽水的那天起。”
她翻开第一封信,纸边已经泛黄,字里行间都是少女的心事:“周屿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领口有颗纽扣没扣,露出一点锁骨,像夏天的雪糕。”“周屿今天帮我解了道几何题,他的手指碰了我的手背,我心跳得好快,像揣了只兔子。”“周屿今天在操场跑步,跑了五圈,汗湿的校服贴在背上,像幅水墨画。”
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周屿”两个字。许安宁把信一封封塞进木盒,每塞一封,就想起一个片段:高二的运动会,她跑800米摔倒,周屿背着她去医务室,他的后背很暖,校服上有皂角味;高三的情人节,她在他课桌里放了盒巧克力,巧克力盒上贴了张便签,写着“祝你快乐”,可他没看见,因为被班长拿走了;上周的班会课,他上台发言,说“感谢所有同学的陪伴”,目光扫过她时,停留了三秒,像春天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