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车子驶离干净窒息的环境,穿过霓虹街道,拐进狭窄昏暗的旧城区小巷。

最终停在墙皮剥落的旧楼前。

顾夜租的房子在顶楼,无电梯。

楼道昏暗,有老旧木材和潮湿气味。

他打开漆色斑驳的木门,侧身让晚星先进。

房子很小。

一间卧室,狭小客厅兼餐厅,更小的厨房卫生间。

家具简陋,但干净。

窗户对另一栋楼墙壁,采光不好,阴暗。

这里与临时住所截然不同,却让晚星感到一丝……真实。

没有虚假阳光,没有刻意关怀,只有赤裸的、与他们内心匹配的灰暗。

“你睡卧室。”

顾夜摘下头盔口罩,露出略显疲惫的脸。

指唯一卧室,语气无起伏,“我睡沙发。”

晚星点头,没争执。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照顾和界限。

同居在诡异沉默中开始。

两人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避免不必要交流。

顾夜白天出去,晚星不知他去做什么,不敢问。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拉上窗帘,在昏暗中一坐一天,大脑空白或被记忆碎片充斥。

夜晚最难熬。

黑暗放大感官,释放被压抑的恐惧。

雨夜情景以更清晰的画面、更真切的声音反复入侵梦境。

她常在深夜尖叫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第一次噩梦惊醒那夜,她颤抖摸索开门,想去厨房喝水。

客厅沙发上,一点猩红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顾夜也没睡。

他靠沙发,指间夹烟,烟雾缭绕中侧脸冷硬孤独。

听到开门声,他迅速按灭烟头,抬头看她。

黑暗中,四目相对。

没人说话。

不需要问“怎么醒了”或“做噩梦了”,答案写在彼此苍白惊魂的脸上。

晚星默默走到沙发另一头,蜷缩坐下,抱膝埋脸。

顾夜没动,重新靠回沙发背,目光投向窗外漆黑夜空。

屋里只剩压抑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夜猫叫或车声。

沉默不尴尬,反像无声盟约。

不需要言语安慰,任何语言在沉重罪恶前都苍白。

仅知道对方在不远处,经历同样恐惧煎熬,仅能感受对方呼吸和存在,就成了绝望中的慰藉。

仿佛沉在海底的两个人,被同一根绳索捆绑下坠。

四周是冰冷黑暗和窒息感。

但能感觉到对方存在,知道不是独自面对,便成了支撑不至溺毙的唯一氧气。

过了不知多久,顾夜忽然起身去厨房。

开冰箱、倒牛奶、微波炉运转。

几分钟后,他端杯热牛奶走来,默默放她面前茶几上。

动作笨拙,带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从不问要不要,每次她夜里惊醒,他若醒着,就会做这件事。

晚星抬头看那杯乳白色液体。

热气氤氲,奶香淡淡飘散。

没立刻喝,只是看着。

这杯牛奶,不像沈煦的水果笔记象征光明关怀,它更像是黑暗中的仪式,一种笨拙的、属于两个“共犯”之间的、无声的确认和取暖。

她伸手捧住温热杯子。

暖意顺指尖蔓延,无法驱散心底寒意,却让冰冷指尖有了一丝知觉。

她小口喝着牛奶,顾夜坐不远处沉默陪着。

直到一杯见底,彼此呼吸平稳,窗外天色泛起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