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干净窒息的环境,穿过霓虹街道,拐进狭窄昏暗的旧城区小巷。
最终停在墙皮剥落的旧楼前。
顾夜租的房子在顶楼,无电梯。
楼道昏暗,有老旧木材和潮湿气味。
他打开漆色斑驳的木门,侧身让晚星先进。
房子很小。
一间卧室,狭小客厅兼餐厅,更小的厨房卫生间。
家具简陋,但干净。
窗户对另一栋楼墙壁,采光不好,阴暗。
这里与临时住所截然不同,却让晚星感到一丝……真实。
没有虚假阳光,没有刻意关怀,只有赤裸的、与他们内心匹配的灰暗。
“你睡卧室。”
顾夜摘下头盔口罩,露出略显疲惫的脸。
指唯一卧室,语气无起伏,“我睡沙发。”
晚星点头,没争执。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照顾和界限。
同居在诡异沉默中开始。
两人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避免不必要交流。
顾夜白天出去,晚星不知他去做什么,不敢问。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拉上窗帘,在昏暗中一坐一天,大脑空白或被记忆碎片充斥。
夜晚最难熬。
黑暗放大感官,释放被压抑的恐惧。
雨夜情景以更清晰的画面、更真切的声音反复入侵梦境。
她常在深夜尖叫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第一次噩梦惊醒那夜,她颤抖摸索开门,想去厨房喝水。
客厅沙发上,一点猩红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顾夜也没睡。
他靠沙发,指间夹烟,烟雾缭绕中侧脸冷硬孤独。
听到开门声,他迅速按灭烟头,抬头看她。
黑暗中,四目相对。
没人说话。
不需要问“怎么醒了”或“做噩梦了”,答案写在彼此苍白惊魂的脸上。
晚星默默走到沙发另一头,蜷缩坐下,抱膝埋脸。
顾夜没动,重新靠回沙发背,目光投向窗外漆黑夜空。
屋里只剩压抑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夜猫叫或车声。
沉默不尴尬,反像无声盟约。
不需要言语安慰,任何语言在沉重罪恶前都苍白。
仅知道对方在不远处,经历同样恐惧煎熬,仅能感受对方呼吸和存在,就成了绝望中的慰藉。
仿佛沉在海底的两个人,被同一根绳索捆绑下坠。
四周是冰冷黑暗和窒息感。
但能感觉到对方存在,知道不是独自面对,便成了支撑不至溺毙的唯一氧气。
过了不知多久,顾夜忽然起身去厨房。
开冰箱、倒牛奶、微波炉运转。
几分钟后,他端杯热牛奶走来,默默放她面前茶几上。
动作笨拙,带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从不问要不要,每次她夜里惊醒,他若醒着,就会做这件事。
晚星抬头看那杯乳白色液体。
热气氤氲,奶香淡淡飘散。
没立刻喝,只是看着。
这杯牛奶,不像沈煦的水果笔记象征光明关怀,它更像是黑暗中的仪式,一种笨拙的、属于两个“共犯”之间的、无声的确认和取暖。
她伸手捧住温热杯子。
暖意顺指尖蔓延,无法驱散心底寒意,却让冰冷指尖有了一丝知觉。
她小口喝着牛奶,顾夜坐不远处沉默陪着。
直到一杯见底,彼此呼吸平稳,窗外天色泛起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