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各自回卧室和沙发,尝试再次入睡,等待下一个可能惊醒的夜晚,也等待下一个无声陪伴的时刻。
在这阴暗小屋,罪孽阴影笼罩下,一种扭曲而坚韧的共生关系,在沉默中悄然生长。
第十一章:刀疤下的誓言
清晨光线透过薄而脏的窗帘,投下朦胧光柱。
灰尘在光柱里无声舞蹈。
林晚星比顾夜先醒来。
罕见。
通常她在顾夜起身响动或自己噩梦惊悸中睁眼。
但这夜,或许连日心力交瘁压垮神经,她睡得沉实,无梦。
她侧躺,视线落在身边睡梦中的顾夜脸上。
睡着时,脸上阴戾警惕淡化,紧蹙眉头舒展些,但嘴角依旧抿成坚硬直线,仿佛睡梦中也在抵御什么。
睡姿僵硬,背微弓,是长期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态。
晚星目光细细描摹他轮廓,从利落短发,到英挺眉骨,再到下颌旧伤疤。
就是这个人,为她双手沾血;就是这个人,和她一起用谎言构筑摇摇欲坠的堡垒,苟延残喘。
同居日子,是无声共生。
像两只受伤野兽,蜷缩共同巢穴,依靠彼此体温确认活着。
话语奢侈危险,每字可能触及竭力回避的夜晚,揭开血淋淋伤疤。
所以大多时候,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沉默里,有奇异默契。
顾夜总在她手脚冰凉时默不作声烧热水;
在她对食物发呆时把她碗里不爱吃的青椒夹走;
在深夜她噩梦惊醒赤脚走到客厅时,不出五分钟他必出现门口,然后两人一言不发对坐到天色微明。
他热牛奶动作总笨拙,不是太烫就洒出,但那固执坚持的背影,是晚星无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正当晚星沉浸复杂心绪时,顾夜无意识翻身,薄毯滑落。
他穿旧跨栏背心,一侧肩带滑到手臂,露出大半个胸膛和背部。
刹那间,晚星呼吸停滞。
光线正好落他皮肤上。
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痕迹。
浅白色、愈合多年的细长疤痕,像干涸河床;
暗紫色、未完全消退的淤痕,显然最近留下;
还有几处像烫伤或利器划过印记,狰狞盘踞肩胛骨和肋骨位置。
新旧伤痕叠加,构成触目惊心的苦难地图。
晚星知道顾夜小时候不好,听大人们零星提过,酒鬼继父动不动打他。
也依稀记得童年为他上药时看到他胳膊青紫。
但那时年纪小,记忆模糊,远不如眼前这具年轻却千疮百孔的身体带来的视觉冲击巨大。
每一道疤痕,都代表一场暴行,一次疼痛,一个缩角落无助哭泣的夜晚。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酸涩痛楚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她想起自己身上淤青,虽然时常出现,但和顾夜相比,微不足道。
至少,她母亲大多时候是软弱庇护,而顾夜,似乎从未得到任何庇护。
他一直是一个人,在暴力和冷漠中,野蛮生长成如今这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就在这时,顾夜眼睫颤动,睁开眼。
他几乎立刻察觉晚星凝视目光,和她眼中未收敛的震惊与痛楚。
他顺她视线低头,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伤痕。
一瞬间,顾夜眼神变得锐利警惕,像被侵犯领地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