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拉上毯子遮住身体，动作快得近乎粗鲁，随即翻身坐起，背对晚星，浑身肌肉绷紧。
空气中那点可怜宁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是难堪的、被窥见最不堪一面的羞耻与恼怒。
“……看什么。”声音沙哑，带刚醒慵懒，但更多是冰冷防御。
晚星被他突如其来反应吓一跳，心脏怦怦跳。
她张嘴，发不出声。
她不是有意窥探，只是……太心疼了。
那种心痛，超越对自身处境哀怜，是更深切的、源于理解与共鸣的撕裂感。
她看他紧绷背影，写满“生人勿近”。
但晚星没像往常退缩。
一种莫名勇气，或许是共犯身份带来的奇特联结，或许是对那些伤痕背后痛苦的真切感知，驱使着她。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轻轻碰触了一下顾夜的脊背。
隔着薄薄背心料子，她感觉他身体剧烈一震，像被电流击中。
“疼吗？”她轻声问，声音微不可闻，却像石子投入死水，在这寂静房间漾开涟漪。
顾夜没回头，也没甩开她的手，只是僵直坐着。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充满一触即发的张力。
过了许久，久到晚星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怯怯收回手时，顾夜却突然动了！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她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腕！
力道很大，捏得她有些疼，但晚星没挣扎。
他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太多复杂情绪：愤怒，狼狈，长期压抑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他抓着她手，力道不容拒绝，然后，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将她掌心，用力按在了自己胸口一道凸起的疤痕上！
晚星指尖清晰感受到那疤痕的粗糙纹理，以及疤痕下，他激烈紊乱的心跳。
扑通，扑通，像困兽挣扎。
“疼？”顾夜扯扯嘴角，露出比哭难看的笑，“早不疼了。皮肉上的伤，算个屁。”
目光像钩子锁住她，声音低沉沙哑：“你知道什么是真的疼吗？是当你以为全世界都他妈的抛弃了你，所有人都当你是个垃圾的时候……”
声音哽了一下，眼神飘忽，仿佛穿越时光，回到某个黑暗节点。
“那时候，我缩在楼梯间，觉得快死了，不是被打死的，是冷死的，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
语速很慢，每字像从齿缝挤出，“然后，有个傻乎乎的小不点，抱着个比她胳膊还粗的药箱，跌跌撞撞跑过来。”
晚星瞳孔微微放大，记忆闸门被轰然冲开。
昏暗楼梯间，哭泣的男孩，手忙脚乱为自己贴创可贴都贴不好的小女孩……画面清晰浮现。
“她笨手笨脚给我擦药，眼泪掉得比我还凶。”
顾夜眼底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温柔，但转瞬即逝，被更深偏执取代，
“她还塞给我一颗糖，橘子味的。她说……‘吃了糖就不疼了’。”
晚星眼泪毫无预兆涌出。
她记得，记得那颗糖，是她攒很久舍不得吃的。
“那颗糖，齁甜。”
顾夜看她不断滚落的泪珠，手上力道稍放松些，但依旧紧握她手，贴在自己伤疤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浮木，
“但就是从那天起，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点甜，还有一点暖。那个小不点，像个小太阳一样，照进了我那个又黑又冷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