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侧过头,听着“父亲”的叮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与疲惫。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但那挺直的脊背,却透着一股不肯全然屈就的韧劲。
这个细微的表情,像一枚轻巧的石子,投入沈寰宇沉寂已久的心湖,漾开了一圈涟漪。他见过太多人,懂得察言观色。这少年,像一枚被随意摆放的棋子,却又隐隐有着自己的光泽。那种处于困境却依旧保持内在清醒的姿态,莫名地触动了他。
沈寰宇改变了主意。他放下酒杯,整了整西装袖口,迈步朝那个角落走去。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通路,伴随着低声的问候“沈先生”。林茂生眼见沈寰宇径直走来,先是一愣,随即受宠若惊,脸上的笑容堆得更加饱满,几乎要溢出来。
“沈先生!哎呀,真是荣幸,您也对这幅画有兴趣?”林茂生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手。
沈寰宇只是淡淡地与他握了一下,目光却越过他,直接落在了少年5身上。“这位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平静威压。
林茂生赶紧侧身,将林见清往前推了半步,介绍道:“这是犬子见清,小时候……唉,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最近才刚找回来。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见清,快叫沈叔叔。”
“沈先生。”林见清抬起眼,迎上沈寰宇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叫了一声。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却又没有这个年纪常见的怯懦或浮躁。那声“先生”,巧妙地避开了略显老气的“叔叔”称谓,显得既礼貌又保有距离。
沈寰宇心中赞许,面上却不露分毫。“林见清……”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将他看穿,“好名字。清风朗月,难得。”
他没有再与林茂生多言,只是对林见清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却让林茂生激动不已,以为搭上了天大的关系,对着林见清又是一番耳提面命,无非是让他有机会要多与沈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亲近。
林见清听着,目光却追随着沈寰宇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的门口。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橙汁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这个沈先生,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不像是在看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晚辈,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值得收藏的物件。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却又隐隐感到一种脱离林家掌控的可能。
晚宴在一种看似热烈实则空洞的氛围中继续。林见清被林茂生带着,像一件展品般穿梭于各色人等之间,机械地重复着问候和微笑。他心思敏锐,很快便从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交谈中,拼凑出林家的窘境——资金链紧张,旧订单流失,新技术跟不上,急需一笔巨额投资或是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来渡过难关。而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除了能稍微妆点一下林家“家庭美满”的门面,最大的价值,恐怕就是作为一件奇货可居的“礼物”,在关键时刻用来交换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