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他离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家族牢笼,却又主动步入了另一个更为精致、也更为危险的牢笼。未来是吉是凶,他无从预料。但他清楚,这是他当下能做出的、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孤舟入港,不知此港是风平浪静的庇护所,还是另一场风暴的中心。他只能握紧手中的桨,保持清醒,伺机而动。

第三章 金丝笼中的野雀

沈寰宇的别墅,成了林见清的新牢笼,一个比林家更为华丽、却也更为绝对的囚禁之地。最初的几天,他像个幽灵般在这座空旷的建筑里游荡。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四季常青的精致庭院,但他被告知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别墅内部和这片被高墙围起的院子。那扇自动开合的铁艺大门,成了自由与禁锢的分界线。

钟点工每天上午会来三个小时,负责打扫和准备一日三餐。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只会用生硬的普通话问林见清想吃什么,得到“随便”的回答后,便按照营养均衡却毫无惊喜的菜单操作。除此之外,整栋别墅大部分时间只剩下林见清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日光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以及自己内心深处细微的回响。

他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哭闹。那种属于少年的激烈反抗,早已在市井的摸爬滚打和林家的冷暴力中被磨平了棱角,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静观其变的通透。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新环境,从家具的品牌到装饰品的摆放,从书架上寥寥无几的精装书籍到酒柜里昂贵的洋酒。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沈寰宇的财富、品味,以及某种程度上的……情感匮乏。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设施齐全的、高级的酒店套房,缺少人居住的气息。

沈寰宇并不常来。偶尔,他会在深夜出现,带着一身淡淡的烟酒气和疲惫。他从不提前通知,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有时他会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地抽一支雪茄,目光偶尔掠过安静地待在角落沙发上看书的林见清,仿佛在确认他的所有物是否安好。有时,他会简单地询问几句生活起居,语气平淡得像上司关心下属,听不出多少温度。

林见清的回答总是简短而顺从。“很好。”“谢谢沈先生。”“不缺什么。”他像一只竖起尖刺却又懂得在强大捕食者面前收敛的刺猬,保持着表面上的恭顺,内心的警惕和衡量却一刻未停。

然而,这种死水微澜般的平静,很快被林见清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打破了。

他发现别墅里虽然书不多,却有一套崭新的《资治通鉴》白话文版,或许是沈寰宇买来充门面的,连塑封都没拆。林见清拆开了它,开始阅读。他阅读的速度很快,眼神专注,偶尔会用指甲在书页边缘留下极浅的划痕,或是在便签纸上写下寥寥数语的批注,字迹清秀有力。

一次,沈寰宇深夜归来,看到林见清蜷在沙发里睡着了,那本厚重的《资治通鉴》摊开在他膝上,旁边放着一张写满字的便签。沈寰宇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便签。上面不是摘抄,而是一段简短的评述,关于某个历史人物抉择的得失,角度刁钻,一针见血,完全超乎了一个十九岁少年应有的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