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借着窗外远处路灯渗进来的一点点微光,我看到父母并排躺在床上,被子盖得整齐。但令我头皮发麻的是,他们都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瞳孔在黑暗中反射着惨白的光点,没有任何焦距,一动不动。那不像活人的眼神,倒像是……橱窗里模特的眼睛。

我当时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是看花眼了吗?我揉揉眼睛,再看去,黑暗中的轮廓依旧,那四只睁着的眼睛在微光下显得格外瘆人。我吓得赶紧溜回房间,一整晚都没睡踏实。第二天早餐桌上,父母谈笑风生,妈妈还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没睡好,眼神温暖自然。我暗自嘲笑自己神经过敏,把噩梦当成了现实。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妈妈做饭,以前刀工熟练但随性,土豆丝粗粗细细带着烟火气;现在,每一刀下去的距离都分毫不差,切出来的胡萝卜丁,大小均匀得像机器加工的产物。爸爸看报纸,翻页的间隔变得异常精准,每隔三分钟整,必定“哗啦”一声,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哥哥的键盘声,以前会有思考时的停顿和急促敲击时的爆发,现在却只剩下一种单调、稳定、永不停歇的“嗒嗒”声,听得人心头发慌。

甚至连他们的对话,也陷入了某种固定的模式。我每天五点三十五分开门回家,妈妈总会在五分钟后从厨房探出头问:“饿不饿?饭马上好。”我坐下吃饭不到两分钟,爸爸必然会提起:“天气预报说晚上降温,明天多穿点。”而我每次经过哥哥房门,无论里面是否有键盘声,他都会隔门说一句:“有事敲门。”字句、语调、时机,每天重复,精准得可怕。

这种过度的精确,让我感到一种非人的冰冷。他们依旧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那种关怀背后,似乎缺少了某种鲜活的、随机的、属于“人”的温度,更像是在执行一套预设好的指令。看我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但深处仿佛藏着一台扫描仪,在冷静地评估、确认,确保我这个“部件”还在正常运转。

第二章:门缝后的凝视

真正的恐惧,在那个周日晚达到了顶点。

高强度的学习后,我疲惫不堪,睡得很沉。不知夜里几点,我突然毫无征兆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种被强烈窥视的感觉像冰冷的蛇缠绕住我的全身。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空调低沉地运行着。我僵在床上,四肢冰凉,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感觉太清晰了——有视线,粘稠、冰冷、充满难以言喻的恶意,从房门的方向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我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房门。

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我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大约两指宽,像一道黑色的伤口,刻在门框上。

裂缝外面,是走廊更浓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嵌着三双眼睛。

爸爸的,妈妈的,哥哥的。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外,身体被黑暗吞噬,只有三张脸凑在门缝前,六只眼睛,毫无感情地、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呼吸声,没有衣物摩擦声,他们像是三尊被摆放在那里的蜡像,唯有眼睛里反射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极微弱的夜光,泛着非人的、冷冰冰的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