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尖叫,想跳起来锁门,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死死地攥紧被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丝刺痛,证明这不是噩梦。他们站在那里多久了?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砰砰声,以及那六道冰冷视线带来的、几乎实质性的压迫感。我不知道这种恐怖的对峙持续了多久,直到我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瞪大而酸涩流泪,几乎要支撑不住。
然后,毫无征兆地,那三双眼睛,悄无声息地,同时向后隐没,消失在了门缝后的黑暗里。房门依旧保持着那条缝,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我又僵持了几分钟,才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我连滚爬下床,冲到门口,“砰”地一声用力甩上门,迅速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滑坐在地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我竖起耳朵倾听,门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门把手和地板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多人靠近过的、冰冷的空气。
那一夜,余下的时间我是在极度惊恐和清醒中度过的。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我如惊弓之鸟。
第三章:阳光下的假面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地走出房间。餐桌上,阳光明媚,牛奶杯冒着热气,煎蛋边缘金黄焦脆。
“哎呀,晚晚,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妈妈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面包走过来,语气充满了关切,她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没发烧吧?”
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清澈的、带着担忧的眸子里,找到一丝昨夜那冰冷凝视的痕迹。但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她的眼神自然、温暖,充满了母性的柔情。爸爸放下报纸看过来,眉头微蹙:“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晚上别熬太晚。”哥哥也难得在早餐时开口,把盛着草莓酱的玻璃罐往我这边推了推,动作自然。
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温暖的晨光,可口的早餐,家人寻常的问候。昨晚那恐怖的一幕,在这样明亮的背景下,显得如此不真实,像一个荒谬的幻觉。我开始严重地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导致了精神紧张和幻视?我努力吞咽着食物,味同嚼蜡,内心在天人交战。
然而,恐惧的种子已经长出了藤蔓,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几乎不敢入睡。我设置手机震动闹钟,每隔一小时醒来一次,或者干脆强撑到后半夜。而可怕的是,只要我在深夜保持清醒,几乎总能在我最困倦、意识最模糊的时刻,感受到那熟悉的、被窥视的冰冷触感。然后,我就会看到,房门再次被推开那条该死的缝隙,缝隙后,那三双空洞的眼睛如约而至,沉默地、固执地凝视着我,直到我濒临崩溃的边缘,才又悄然退去。
而每一个随之而来的白天,生活又会被重置回那幅“温馨家庭”的画卷。他们对我的精神萎靡、黑眼圈、食不下咽视而不见,或者轻描淡写地归咎于“学业繁重”。这种日夜交替的、割裂般的体验,正在一点点蚕食我的理智。家,这个曾经最安全的堡垒,变成了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囚笼。我越来越害怕放学,害怕推开那扇红色的门,害怕面对那三张完美却让我脊背发凉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