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子长琴,依旧微笑着,那笑容里没有戏谑,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和一种……终于等到什么的释然。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膝上的木琴。
这一次,他的手指真正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不像任何我听过的人间乐器。它不响亮,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无视空间,直接在我的骨骼和灵魂里共鸣。随着这声琴音,我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不是地震那种狂暴的破坏,更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梦中翻了个身。
更令人惊骇的是天象。高悬于天的两轮月亮,那轮较大的、带着血色光晕的月亮,其边缘似乎模糊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扰动。空气中那种清冷的松针香气骤然浓郁起来,甚至压过了沙漠的尘土味。我眼前那由蜃气凝聚而成的方山轮廓,在这一声琴音中,似乎凝实了一分。山巅那株柜格之松的枝叶,在并非实际存在的风中,轻轻摇曳了一下。
这不是幻觉!这琴音,能影响现实?能牵动日月山河?
我的理智在尖叫着否认,但每一个感官细胞都在向我汇报这不可思议的事实。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战栗。
“你……你真是太子长琴?”我艰难地开口,试图抓住一点能够理解的现实,“《山海经》里,榣山上的那位?”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缅怀:“榣山……是啊,那曾是祝融赐予我的居所。山川移位,沧海桑田,榣山已隐,唯余此地方山,借柜格松之力,尚存一缕天地之桥。”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带起一串细微的、几不可闻的音符,像是在抚摸逝去的时光。“汝手中之物,便是钥匙碎片之一。”
我猛地看向手中的青铜残片,它此刻不再剧烈震颤,但那股灼热感依旧,并且似乎与远处的方山,与这琴音产生着微妙的呼应。钥匙?打开什么门的钥匙?
“什么钥匙?归位又是什么意思?我……我只是个考古学家!”我几乎是在质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我的专业范畴,甚至超出了我能想象的极限。
太子长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洪荒。“考古……便是探寻过往之迹。汝等追寻先民之国、北狄之裔、芒山桂山之影,殊不知,汝所探寻的,并非死去的遗迹,而是一个沉睡的世界。”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我,望向更遥远的虚空,“‘日月所出之人’,并非指代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指代能感知、并能承接日月运行之‘力’的魂魄。天地失衡已久,日月轨迹渐乱,若无人‘归位’调和,终将倾覆。”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日月轨迹渐乱?是指这异常的双月吗?倾覆?世界的末日?而我……是那个能感知什么“力”的魂魄?
“为什么是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非是选定,而是感应。”太子长琴平静地回答,“柜格之松,日月出入之门户,其碎片会自行寻觅与之共鸣的灵性。汝能至此,非是偶然,是汝魂魄深处,本就与这片大荒有着一缕未绝的联系。”他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琴音不再引发外界的剧变,而是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缓缓流遍我的全身。手中的青铜残片也随之发热,仿佛在回应这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