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回头望去。营地那边,赵教授、苏婷、大刘三人相互搀扶着,在剧烈摇晃的沙地上勉强站立,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他们看到了发光的我,看到了正在凝实的方山,看到了双月之下那抚琴的诡异身影。阿木汗则早已五体投地,匍匐在沙中,用我听不懂的语言疯狂祈祷,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们……看不见你?”我嘶哑地问太子长琴。在赵教授他们看来,太子长琴或许只是一个模糊的光影,或者根本不存在?
“凡胎肉眼,未见其真。”太子长琴的回答简洁而残酷,“汝已不同。钥匙既启,门户将开,容不得反悔了。”
他话音未落,我手中的青铜片青光再盛,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凝实的方山方向传来,不再是牵引,而是吞噬!我整个人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拉起,双脚离地,朝着那山巅柜格松的方向疾飞而去!
“陈远!”苏婷的尖叫被呼啸的风声撕碎。
眼前的景象急速倒退,营地的灯火瞬间缩小如豆,继而消失。耳边是猎猎风声,还有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琴音。我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熔炉的石子,全身的骨骼、血肉都在那青光和琴音的冲刷下发生着蜕变。视野被一片耀眼的青白光芒占据,只能模糊感觉到自己正飞速接近那株通天彻地的巨松。
就在我即将撞上山体的一刹那,光芒和吸力骤然消失。
我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块冰凉的石面上。
风声、琴音,戛然而止。
双月依旧悬在头顶,但月光变得柔和而静谧。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方山之巅,就在那株巨大的柜格之松下。松针散发着淡淡的青铜光泽和清冷香气,树干粗壮得需要十人合抱,树皮斑驳,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太子长琴就站在我面前,袍袖随风轻拂,木琴已然收起。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欢迎归来,‘日月所出之人’。”他缓缓说道,“或者说……始均的末裔。”
始均?黄帝之孙,北狄之祖?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又被砸了一记重锤。那些破碎的记忆画面似乎找到了源头,变得清晰了一些——北狄之国,赤水之西,芒山桂山……难道我血脉深处,真的流淌着那样古老的血液?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青铜片已经消失不见,但手臂上的皮肤下,隐隐有淡青色的纹路一闪而逝,如同某种古老的烙印。
我抬起头,望向山下。哪里还有荒漠的影子?下方是翻滚的云海,云海之下,隐约可见一片广袤无垠、生机勃勃的陌生大地,山脉连绵,河流如带,与我所知的世界地图毫无重合之处。
我真的……回不去了。
“这里……是哪里?”我的声音干涩,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当选择被命运强行掷出,当退路彻底断绝,反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太子长琴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衣袂飘飘,宛如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大荒。”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汝等遗忘已久,却始终存在的……真实。”
真实?我咀嚼着这个词,感受着脚下山石的坚实,呼吸着带着松针清香的空气,看着这片完全陌生的天地。考古学家陈远的人生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不真实,而一个关于北狄、关于始均、关于调和日月轨迹的、荒诞而沉重的使命,正缓缓在我面前展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