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
“朕倒是想先问问你。”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武则天的耳膜上。
“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殿下那些贞观旧臣的目光，此刻愈发清晰地聚焦在她身上，有惊骇，有鄙夷，有难以置信，也有深沉的愤怒。
这些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将她那身沉重的龙袍点燃。
武则天感到喉咙发紧，她张了张嘴，却发觉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威仪，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龙椅上的先帝，正等待着她的回答。而这满殿的“活人”，皆是无声的见证与审判。就在这时。
立于群臣之中的魏徵猛地踏前三步，玉笏在殿中劈出裂帛之声。
这位以死谏闻名的贞观名臣此刻目眦尽裂，竟一脚踹翻丹陛前的青铜仙鹤香炉，火星与香灰如冤魂般腾起。
"妖星现世！牝鸡司晨！"
他的咆哮震得十二旒冕冠上的白玉珠剧烈碰撞。
房玄龄手中的象牙笏板啪嗒落地，杜如晦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太宗陛下！"
魏徵突然转向龙椅，声音泣血。
"您睁眼看看这九重宫阙！看看被武墨玷污的龙椅！当年臣以'十渐不克终疏'谏陛下，今日臣愿以颈血谏三朝！"
李世民指节叩击螭首动作停了，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一罪曰识人不明！"
魏徵挥笏击碎身旁蟠龙柱的金漆。
"贞观十一年此妇入宫时，太白屡昼现。太史令傅奕连上七道密奏言'女主昌'，陛下却笑称'小小才人能翻甚浪'！"
长孙无忌骇然欲阻，被魏徵一笏扫开。
"二罪曰伦常尽丧！陛下既纳巢刺王妃杨氏，又纵武氏与雉奴私通。齐王元吉若在地府见得妻妾尽被兄侄淫乱，不知可悔当年玄武门未一箭射穿陛下咽喉！"
满殿死寂中，程知节的宣花斧当啷落地。
尉迟敬德双目赤红地按住金锏。
"最可诛心者。"
"陛下当年玄武门之变，虽说是为社稷不得已而为之，然终究有亏人伦。而今竟效仿桀纣留此妖妇，岂非自毁贞观盛世！"
他猛踹丹陛汉白玉阶。
"陛下自比尧舜，却纵容武氏效仿吕后制'人彘'！王皇后、萧淑妃被断手足浸酒瓮时，陛下在天之灵可曾听见惨叫？太子弘被鸠杀那夜，陛下可曾梦见孩儿七窍流血的模样？"
李世民缓缓起身，龙袍逶迤如血河。
"魏徵，尔可知罪？"
"臣知死罪！"
魏徵夺过程咬金的金锏猛击自己面门，顿时血流披面。
"然陛下扪心自问，较之高祖若何？高祖虽纳前朝嫔妃，未尝纵容淫乱宫闱！较之巢刺王若何？元吉虽谋逆，其妻女未尝涉足朝政！"
他突然抢过殿前金瓜武士的铜锤，砸向地面金砖。。
"此妇改《氏族志》为《姓氏录》，将关陇贵胄踩入泥泞！设铜匦使父子相告、夫妻反目，大理寺冤狱夜夜鬼哭！用周兴、来俊臣等酷吏，发明'凤凰展翅''仙人献果'等酷刑，朝堂已成修罗场！"
武则天冷笑欲言，被魏徵一口血痰溅在龙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