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侠歌
一 月荧
我在云霞山学艺十年。
十年寒暑,剑桩上的露水凝了又化,师父的教诲如晨钟暮鼓,终于将我这块顽铁,磨出了几分锋刃。下山那日,师父只道:“武学即心学,快意恩仇易,守心持正难。”我叩首辞行,背后是渐渐远去的山门,身前是蜿蜒向尘世间的路。
归乡的府邸,久无人居,只留老仆忠伯看守。
七岁那年,父亲身负重伤而死,母亲在安葬了父亲之后,当即尽数遣散了家中的仆人,又雇人将我和她送往云霞山。忠伯却不肯离去,说家中总要有人看守,他年纪大了,也无处可去,就留下来看家吧。母亲劝说他跟我们一同前往云霞山,忠伯以受不了路途遥远颠簸拒绝了,见我们仍然放心不下他的安危,忠伯笑着说道:“他不过是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仆而已,夫人和少爷都已离去,仇家再怎么凶狠,也不至于来为难他一个老仆人。”母亲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忠伯留下来看家,祈祷敌人真的会像他所说那般,不会来为难他。
母亲本是云霞山的弟子,遇到生死危机,云霞山自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我亦被云霞山收入门墙。母亲心伤父亲之死,到达云霞山后没过两年就去世了,临死之前要我发誓:除非学艺有成,否则不得下山,也不得过问与父亲之死相关之事。
历经十年苦修,我终得师父认可,允许我下山,至于杀父仇人,我数年之前就已知晓了,师父虽对云霞山满门下了禁口令,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打探消息的机会。
夜凉如水,月华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我独自坐在书房,读着一本诗经。忽闻檐角轻响,一道青影如鬼魅般穿窗而入,剑光骤然亮起,匹练似的直刺我心口!
我心头一凛,十年苦修的本能瞬间激发,身形急退,腰间长剑已呛然出鞘。“叮”的一声脆响,两剑相交,火星四溅。来者剑法刁钻凌厉,如孤月寒星,招招狠辣,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我凝神以对,剑势大开大合,守中带攻。书房空间相对狭窄,不利于发挥我们的剑法,所以我们二人不约而同跃至庭院之中。
在庭院中,两道身影兔起鹘落,剑光交织成网,映着中天皓月,竟生出几分凄绝之美。
斗至百招开外,两人都已汗湿衣衫。青衣少女忽然收剑,身形如柳絮般飘后丈许,月光照亮她蒙着轻纱的脸,只余下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我名为月荧。”她告知了我她的名字,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唯有空气中残留的剑鸣,久久不散。
我握着剑,怔立良久,那“月荧”二字,似带着某种魔力,在心头萦绕不去。
次日,忠伯颤巍巍捧来一个积了灰的木盒,里面是父亲的遗物。十年前的血案,随着他哽咽的叙述,如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林家堡的覆灭,黑风寨寨主黑霸天的凶残,父亲为救故友妻女,独闯虎穴,虽救回人,自己却遭暗算,含恨而终。
“少爷,老爷临终前,只盼你平安长大,莫要再涉江湖仇杀······”忠伯老泪纵横。
我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曾从他人口中听闻过这个故事,只是从他人口中听闻,与从自己视若亲人的忠伯口中听闻,给我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隐忍了十年的悲痛与愤怒,在这一刻喷薄而出。父仇不共戴天,纵使有违父亲的遗愿,我也定要铲平黑风寨,杀死黑霸天,用他的人头来祭奠我父亲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