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那次的风波被许知撞破后,公司里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即便有些残留,但至少没在让她听到。
唯独苏曼仍旧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但凡两人避不开的场合,苏曼投向许知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恶意。
许知在脑海中梳理,却始终想不起自己与她有何交集,只能将这份莫名的敌意归结为职场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不合。
这段时间整个项目部的精力几乎全扑在霍氏子公司的融资项目上。经过近一个周的加班加点,她们小组负责的尽职调查终于全部完成。
她将最终版资料上传至项目部共享盘,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提交记录,才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没过几分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待办提醒弹了出来——“下午3点,接顾思初,港城国际机场”。
许知猛地一拍额头,才想起上周顾思初特意发消息让她接机。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竟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外人总觉得金融圈光鲜亮丽,无数人挤破头想进来分一杯羹,可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这份“好工作”的背后藏着多少身不由己。
项目赶进度时办公室的灯时常亮到后半夜这是常态,三餐常是随便对付的外卖,白天黑夜的界限早已模糊。
许知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公司的系统,快速填写了请假申请,附上简单的事由说明后,直接发送给了部门总监。
提交完申请,起身收拾工位关掉电脑,确认没落下东西后,她拎着包快步走向电梯。
许知已经提前在打车软件上叫好了车,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望着数字不断下降。
等到许知匆匆冲进机场到达层时,顾思初已经在VIP候机室的软皮沙发上坐了快半小时。
桌上摆着咖啡,她漫不经心的看着手里杂志。身旁的助理捧着平板电脑,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顾思初一抬眼瞥见许知的身影,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我的大小姐,我可提早一周通知你了,结果还让我在这儿干等半小时?”
她伸出手指先点了点许知,又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眉梢挑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真不怪我,刚下高架就堵得水泄不通,我连催了司机三次都没用。”
许知连忙上前半步,拉着顾思初的胳膊语气软下来道歉,“我的错我的错,晚上请你吃饭。”
说话间她扫了眼候机室,除了顾思初和助理,再没其他人影——按她以往的出行阵仗,除了助理,至少还得跟着俩保镖和一个司机,今这般清净倒是让许知有些意外。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故意揶揄:“怎么,不摆你大小姐的排场了?”
顾思初知晓她言外之意,撇了撇嘴:“这不是在别人的地盘嘛,低调点总没错。”
说着她拎起沙发上的包,率先往门口走,“别站这儿说了,赶紧走,我坐了三小时飞机,快累死了。”
许知笑着跟上,身后的助理连忙提起脚边的两个行李箱快步跟上两人的步伐。
出了候机楼大门,黑色的商务车早已停在指定区域。司机见她们出来,立刻上前拉开了后座车门。
回到酒店房间,顾思初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瘫进了落地窗前的沙发里,“坐了一天飞机,骨头都快散架了。”
顾思初蜷在沙发里,找到助理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让她帮忙安排晚餐送到房间来。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许知来港城这四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也从未通知任何人,匆匆就走。
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在纽约曼哈顿的一家咖啡馆,许知当时在国外做短期交流,顾思初则是来度假。两人约在街角碰面,聊了不到一小时就被事情打断,连杯咖啡都没喝完。
现在难得独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从最近的生活琐事,聊到顾思初在国外开的设计展。直到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敲门,两人的话题才收了回来。
顾思初抬头看向正倒红酒的许知:“真打算留在这儿了?”
她知道许知表面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犟,只是不清楚她的打算。
许知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没应声,只是仰头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留下一丝涩意。
她的决定,从来没人能真正左右——就像四年前,她一声不吭的就来了港城,单方面断了所有人的联系,直至半年后才告知她的行踪。
“你总不能躲一辈子。”顾思初放下叉子,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恼意。
顾思初厌烦透了她这个样子,什么事都往压在心底从来不说。
许知忽然勾起嘴角,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只是在这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她一直知道许知在港城谈了一个男朋友,却一直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清贫小白花和上进男学生的出租屋文学演上瘾了?”
许知在港城的这些年,家里派来的人全被打发走,她从不提及家里的事,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大陆人。
沈清衍推开家门时,瞧见许知的那双拖鞋还摆在这。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往里走了两步。
“张妈。”他朝着厨房方向轻唤了一声。
张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笑着迎上前:“先生回来了,许小姐傍晚打了电话回来,说晚上有点事,不回来吃饭。”
沈清衍走到沙发旁坐下,点开与许知的聊天框,“在哪?我来接你。”
信息发出去不过两分钟,屏幕就亮了起来。许知的回复很简洁:“学校有点事情,在回来的路上了。”
沈清衍太清楚许知的社交圈,她在港城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许知只能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他,并不想让他知道她见了谁。
沈清衍抬手扯了扯领带,却压不下心底翻涌的烦躁。领口松开的瞬间,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许知从来不会主动跟他说自己的行踪。
有时候他下班回家,推开门只看见空荡荡的客厅,要不是张妈提一句“许小姐出去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行踪。
有时候他发信息问她在哪,得到的也总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更多时候,都是他让助理查了她的行程才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思初学的是服装设计,当年她特意远赴意大利求学,在米兰的设计学院泡了整整四年。
课堂上跟着导师学习剪裁逻辑,课后泡在面料市场里挑布料。连假期都鲜少回国,而是泡在在设计工作室做助理,硬是把对设计的热爱磨成了实打实的专业功底。
毕业后她在巴黎办了第一场个人作品展,以“东方刺绣”为主题的系列设计,一亮相就惊艳了时尚圈。
后来又在纽约、伦敦接连办展,每一次都能精准戳中当下的设计趋势,还带着独属于她的灵动巧思。
久而久之,“设计师Chu”的名字在时尚圈彻底打响,提起高定礼服,圈内人都会下意识想起这个风格鲜明的年轻设计师。
她的礼服更是成了圈里用来攀比的一种,只要有人穿了Chu的设计,总能成为焦点,甚至有人愿意出双倍价格排队等工期。
可顾思初从不破例,每年只限量出售二十套,“千金难求”四个字,放在她的礼服上一点都不夸张。
顾思初从没刻意隐瞒过家世,社交媒体上偶尔会晒出老宅花园的照片,采访里也会自然提起家人的支持。
那位在国际上享誉盛名、让众人追捧的大设计师Chu,正是顾家那位从小就爱涂涂画画、被宠着长大的二小姐。顾思初即凭实力站稳了脚跟,也有着藏在设计才华背后的家世底气。
社交平台上总能看到网友由衷的感慨:“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啊”;也有人说,“这辈子朝哪边拜,下辈子才能像她一样成功”。
顾思初的社交平台总是藏着让人羡慕的细节,有时是工作室落地窗前,她捧着咖啡翻看面料样卡的侧影,身后是刚完成的高定礼服初稿;有时是在国外看展时,随手拍的街角风景,配文里藏着对设计的热爱。
顾思初筹备新展时,团队一致敲定了维港旁的滨海场馆。
落地玻璃墙能将整片海景框进展厅,日落时分霞光漫进来,无论视觉效果还是地理位置都是最优选择。
可等助理带着方案去联系场馆方时,却碰了个软钉子。
对方听明来意,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抱歉,关于滨海场馆的合作,我们有规定,需要设计师本人亲自来谈。”
助理当场愣住:“我是设计师的专属助理,能全权对接合作细节,合同条款、场地费用这些,我都可以跟您敲定……”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对方只重复了一遍:“我司向来的合作都是需要对接设计师本人。”
助理只好回来跟顾思初汇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顾思初正对着设计图修改细节,指尖在图纸上顿了顿,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去一趟吧。”
她随后又补充道:“实在谈不拢也没关系,大不了让家里打声招呼;再不济咱们就换个场馆,港城合适的展厅也不止这一家,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虽说两人都在港城,一个在中环的写字楼里对着融资报表,一个在尖沙咀的工作室里摆弄面料,但真正能凑到一起见面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顾思初那边,月底的高定服装展近在眼前,从展品最后的修改、场馆搭建的细节,到媒体邀约的名单核对,桩桩件件都得她亲自敲定,常常在工作室待到后半夜,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得挤。
许知这边也没闲着,霍氏子公司的融资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每天下班时写字楼的灯都灭了大半,拖着疲惫的身体只想倒头就睡。
前几天顾思初好不容易在日程表上抠出个空当,提前三天就约了许知一起吃饭。
可到了约定那天,许知还是被临时的会议绊住了脚,等她终于结束工作,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屏幕上的数字早已变成了晚上八点。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亮白色的超跑在写字楼门口稳稳停下,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这阵仗在向来低调的中环写字楼前,属实是太过高调。
许知刚走出写字楼大门就被晃了眼,挑了挑眉打趣:“顾大小姐,你这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
顾思初轻轻瞥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以前哪次不是你最惹眼?”
许知的笑容顿了顿,没再接话。
她的目光落在许知身上,顾思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四年前那件事之后,许知就像变了个人,话少了,性子也沉了,把从前的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她没再说话:“走了,吃饭去。”
包厢里暖黄的灯光映着桌上的菜色,顾思初随意地开口:“你说你一个实习生天天这么拼干嘛?实在不行就回去,家里的家业还能少了你继承?”
许知正舀着汤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继承家业也得懂行啊。”
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清楚顾思初的心思。无非是担心她这几年过得太累,又把自己逼得太紧。
许知捏了捏筷子指尖微微用力,这几年自己一直在刻意疏远从前的圈子,家里的电话很少接,从前的朋友也很少联系。
她就像只受惊的乌龟,把所有与那个人有关的过往都当成了“危险”,拼尽全力隔绝在生活之外,然后缩回自己筑的壳里,不敢轻易探出头。
吃完晚饭看了眼手机才刚过十点,顾思初把手机往包里一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知:“去酒吧玩会儿”
这两年跟着沈清衍倒也去过挺多次,但大多是陪他朋友组的私局。她通常都是安静陪衬,全程都紧绷着神经,从没有过玩的心思。
看着顾思初兴致勃勃的样子,许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期待。
难得好朋友在身边,不用迁就任何人,不用想那些糟心事,她也想彻底松下来真正玩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