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霍氏子公司的合作总算踏入尾声，项目部这半个月像是悬在半空的弦，没人敢松半口气。
港城霍家的地位摆在那儿，若是因为半点差错搅黄了合作，后果绝非他们这群普通职员能承担。
直到最后一份确认文件签署完毕，办公室里紧绷的空气才骤然松弛，出现了项目部这半个月以来的第一声鲜活的声响。
每个人都被堆成山的文件和无休止的对接缠得焦头烂额，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松，细碎的讨论声立刻在办公区蔓延开来。
李月悄悄凑到许知身边，压低声音说：“按公司惯例，大项目结束都会给带薪休假，这次合作的可是霍氏，说不定还能有额外奖励呢？”
许知没接话，心里也清楚这次合作的分量。
以往再大的融资案，最多也就一两个小组负责，可这次，整个项目部全员上阵，光是从人力调配就能看出上头对霍氏合作的重视程度。
正说着，总监从办公室走出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通知下去，晚上全员参加霍氏的庆功宴。”
话音刚落，耳边立刻响起一片细碎的欢呼，工作群里瞬间被消息刷屏。
行政部已经同步开始协调休假安排，只是整个部门没法同时停工，大家私下里都在悄悄祈祷，休假能赶上周六周日，这样就能凑个小长假出去旅游。
下班时，项目部的人都在公司楼下凑着商量蹭车。许知和李月、莉莉几人收拾东西慢了些，下楼时只剩下张昊的车还在。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李月和莉莉赶紧打圆场说自己打车去，张昊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开车走了。
没人指望这场庆功宴有多隆重，大家都以为顶多是和霍氏子公司的几位高管见个面、敬杯酒。
可当包厢门被推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氏当家人霍启山，竟然就坐在主位上，周围的霍氏高管全都恭恭敬敬地陪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对于他们这些基层职员来说，霍启山就是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人物，能亲眼见到的机会堪比登天。
一时间，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地想往前凑，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也好。
总监很快被霍氏高管请去了首桌，没成想张昊竟然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找了个空位就坐下了。
其他人就算心里羡慕，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越界，可张昊显然没这个顾虑。
他端着酒杯，一口就喝干了里面的酒，朝着霍启山递话：“霍总，我是项目二组的组长张昊，这杯我敬您！”
霍启山只是抬了抬眼，手指摩挲着酒杯壁， 话锋一转：“听说你们项目二组，有位港大的实习生很有能力？”
此话一出，谁都知道是在说谁。
张昊愣了愣，摸不透这位素来阴晴不定的霍氏当家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旁边的总监赶紧接过话茬：“港大的学生，xu zhi这姑娘能力确实强，现在就在小张手下实习。”
“哦？”霍启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语气里的嘲讽几乎没加掩饰，“我还以为，是像外面传的那样，靠旁门左道才留下的。”
张昊瞬间听出了话外音，立刻顺着话头往下说：“霍总您还真说对了！公司里现在全是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大家都猜她是被人包养了，不然一个实习生，哪来的豪车天天接送？”
话音刚落，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许知三人终于到了，刚才在楼下等了半天没打到车，好不容易坐上网约车，又在高架上堵了半个多小时。
此刻推门进来，正好把张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张昊却像没看见许知一样，脸上的嘲讽丝毫未减。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里，霍启山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许小姐，坐。”
总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招呼：“小许，快过来坐。”
这话让其他桌上的人彻底炸开了锅，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竟然能被霍启山亲自邀请坐首桌？之前那些“被包养”的传言，似乎一下子有了“佐证”，众人看向许知的眼神里，顿时多了些探究和揣测。
许知落之后淡淡开口：“霍总，久仰大名。”
其实从推开门看到霍启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霍启山宠妹妹霍晚音是港城人尽皆知的事，港城日报好几次报道过他们兄妹感情深厚，不像其他豪门那样明争暗斗。
如今霍启山亲自出席庆功宴，显然是替霍晚音来敲打这个她未婚夫身边的金丝雀了。
霍启山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杯壁上的酒珠缓缓滑落，语气里的轻蔑：“许小姐，如今在投行可是名声大噪。”
许知笑意浅淡得近乎疏离：“霍总抬举我了。”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脆响炸开。
霍启山手一松，高脚杯砸在地面上，殷红的红酒顺着地毯漫开，像一滩凝固的血。
他俯身看着碎片，声音冷得刺骨：“许小姐，有些事就跟这酒一样，不是你的，终究是抓不住的。”
许知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波澜，这话里的敲打再明显不过，是提醒她别妄想踮脚够不属于自己的人。
她指尖微微蜷起，语气依旧平静：“霍总受教了。”
霍启山直起身看着她，“许小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还是得认清自已的位置。”
酒局里的喧闹骤然淡了几分，满座宾客都端着酒杯，眼神却悄悄往这边飘，耳朵竖得笔直。
谁都好奇，许知不过是个刚进投行的实习生，怎么会惹上霍家这位掌权人？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里，火药味早飘满了整个包厢。
许知只觉得胸口发闷，酒气混着香水味呛得她难受。
又忍了半晌，她终于起身，跟身旁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转身往卫生间走。
走廊尽头的窗边，莉莉刚从卫生间出来，就见许知靠在墙上，指尖夹着一支女士细烟。
烟雾缭绕中，她平日里柔和的眉眼拧成一团，连下颌线都绷得发紧。
莉莉愣了愣，印象里的许知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都轻声细语，怎么看都不像会抽烟的人。
“许知姐？”莉莉走过去，也靠着墙。
她其实也不想回包厢，酒桌上的阿谀奉承、敬酒时的虚与委蛇，她实在适应不来。可这种应酬，他们这些刚进公司的新人根本没资格拒绝。
许知听到声音，把烟按在窗边的烟灰缸里，火星熄灭的瞬间，她才开口：“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闷了。”莉莉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好奇，“许知姐，你跟霍总……认识啊？”
刚才在包厢里，霍启山看许知的眼神，明显带着不待见，甚至称得上嘲讽。
许知指尖蹭了蹭烟灰缸边缘，语气淡淡的：“算不上。我一个小实习生，怎么可能认识那样身份的人。”
她没说假话，她和霍启山确实不算认识。顶多是有过一点渊源，准确来说是跟霍启山那位准妹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并未明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大多是吐槽酒局上的琐事。眼看时间不短了，才一前一后往包厢走。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喧哗声比刚才更盛，甚至夹杂着几声惊叹。
许知心里纳闷：难道又谈成了什么大合作？
推开门的瞬间，她的脚步顿住了。
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此刻坐着一个男人。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底下压着她那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那是她刚才出去前，随手搭在椅背上的。
男人指尖正摩挲着她用过的高脚杯，杯沿上还留着一点淡淡的唇印。
旁边的张昊见状，立刻起身朝服务员招手：“麻烦换一套新的餐具。”
“无妨。”熟悉的嗓音响起。
沈清衍抬起眼，拿起那只留有唇印的酒杯，手腕微抬，隔空与霍启山碰了碰杯。酒液晃动间，他就着那道唇印，缓缓喝下了一口红酒。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立刻飘进她耳朵里：“天呐，港城两大掌权人，我在港城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莉莉凑在她身边，“难怪这么热闹，原来是沈总来了……”
李月快步走过来，拉了拉许知的胳膊，小声招呼：“许知，来我们这桌坐。”
又凑在她耳边低语，“沈总刚才在隔壁包厢谈生意，听说霍总在这，就过来了。”
这时沈清衍的目光扫了过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许知耳中：“过来。”
许知脚步微顿，径直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一晚上被霍启山冷嘲热讽，她本就没什么好脾气，此刻面对沈清衍，更是没什么耐心。
“沈总，麻烦让让，我拿一下我的东西。”
沈清衍坐着没动，反而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大得让她挣不开。
许知的位置原本挨着张昊，沈清衍抬眼，淡淡瞥了张昊一眼。
张昊立刻会意，连忙起身让开位置，还不忘朝服务员喊：“服务员，换一套新的餐具！”
他就算再没眼力见，也看出来了，沈总和许知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许知被他拉着坐下，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尖冰凉。
包厢里的喧闹似乎又淡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难怪霍总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原来许知跟沈总关系不一般啊。在港城，没人不知道两大豪门联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沈清衍今日之举，无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霍家的脸。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两位平日里都是各玩各的，但在这样的场合，如此不留情面，难免会让人下不来台。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好在霍启山率先打破僵局。
他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沈总的这位，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沈清衍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轻轻把玩着许知的手，对于霍启山的话，他并未接茬。
这哪里是普通的碰面，两大人物的交锋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们这些旁观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真的是神仙打架，小鬼遭了殃。
总监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小许确实很有天赋，平日里也特别努力，我们都很看好她呢！”
说着，便巧妙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酒过三巡，大家的谈笑声渐渐变得嘈杂起来。突然，霍启山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随即接起电话，挂断后立即起身：“我先走一步。”
众人纷纷起身相送，霍启山离开后，陆续有人离场。
许知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她的肩膀微微下垂，紧绷的状态终于舒缓了下来。
这一整晚，她都如坐针毡，神经高度紧张，沈清衍来了之后，那种压迫感更甚，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清衍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温柔地披在许知的肩上，然后牵起她的手。
她任由沈清衍牵着，缓缓向外走去 。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陈升透过后视镜，瞥见后座的沈清衍指尖抵着眉骨，周身的低气压止不住的往外溢，这氛围显然是出了岔子。
今天他跟着沈清衍在谈北港码头通货合作，华盛跟了半个月，南边合作方足够重视，负责人亲自飞抵港城签约。
作为东道主，沈清衍全程坐阵，晚宴后众人移至茶室细谈合作细节，眼看就能敲定最后条款。
直到底下的人匆匆递来消息：底下包厢，霍氏正和港投办庆功宴，霍启山也在。
陈升心头一紧，他想起霍氏子公司那笔融资案敲定由港投全权负责，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更要命的是，前不久沈霍两家坐下谈论了婚事。
可眼下，霍启山与港投的庆功宴撞在这个节点，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事端？
他不敢耽搁，立刻凑到沈清衍身边低声汇报。
沈清衍闻言，指尖的茶杯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已没了半分笑意，只交代陈升：“继续跟，把签约流程走完。”
话音落便起身往楼下去，那天饭桌上的场景又清晰浮现在眼前。
两家长辈悉数到场，明明是谈婚论嫁的场合，话里话外却满是合作条款的考量。说到底，这场婚姻不过是给两家的合作添上一道牢固的枷锁。
霍长川那番话言犹在耳：“我不管你们私下是相敬如宾，还是各有各的生活，唯独不能出非婚生子这种丑闻，坏了两家体面。”
长辈们早有默契，只要不影响合作，私事从不多问。
陈升定了定神，快步回到茶室，脸上重新堆起稳妥的笑：“实在抱歉，沈总临时有件急事需处理，后续的合作对接，由我全权负责。”
对面的负责人倒也通透，笑着摆手表示理解。陈升是华盛的特助，他出面便等同于沈清衍已经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