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纷繁往事在梦里交织,甚至浮现出未曾离京的场景。
她与梦中那人并肩走在京城的街巷,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竟让她生出“就这样走完一生”的贪恋,连醒来都成了一种抗拒。
直到她伸手时指尖触到身旁温热的人,她才悠悠转醒,眼神渐渐清明。
原来,她离开京城,已经这么久了。
昏暗的房间里,沈清衍靠在床边处理工作,平板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倒让黑暗中的眉眼愈发清晰。
“你回来了?”许知的声音裹着刚睡醒的慵懒,手在床榻上摸索,睡前随手丢的手机不知落在了哪。
沈清衍一眼看穿她的意图,将收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递过去,“醒了就下去吃饭。”
许知瞥了眼时间,竟已近八点,忍不住暗叹这觉睡得实在太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清衍放下平板,伸手将刚坐起身的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一个小时前。”
许知动了动身子,想先去梳洗再下楼,腹中空空的饥饿感早已翻涌上来。可沈清衍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将她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许知,玩够了就乖乖待在我身边。”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
许知心头一滞,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昨夜她确实有些过头了,没一句通知,也没半句解释。
“沈清衍,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们终有一天要结束的。”她轻声反驳,满心不解。
两人明明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可他此刻的架势,倒像是……爱惨了她。
“你乖一点好不好?”沈清衍的语气里藏了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心底还藏着后半句:再等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带你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站在我身边。
许知没接话,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下了床,径直走向浴室。下一秒,哗哗的水流声便在房间里响起。
等她洗漱完出来,沈清衍已经不在房内。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下楼,才见他早已坐在餐桌旁等候。
饭桌上两人都没再开口,只剩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张嫂早察觉到气氛微妙,识趣地退到了厨房。
许知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转身回了楼上。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再没提过那天的事。仿佛前段时间的风波、与京城旧识的交集,都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他们重新回归到之前的生活轨迹,只是沈清衍变得越来越忙。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很难说上几句话。
他深夜回来时,许知早已睡熟;她清晨醒来时,身边只剩余温散尽的床铺。唯有午夜半梦半醒间,能模糊感受到有人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许知倒是难得清闲下来。
自从霍启山派人截下她的转正合同,她的工作量便少了许多。加上实习期即将结束,如今每天都能准点下班。
跟她同期的实习生莉莉,已经顺利和港投签下正式合同。莉莉总不解,明明许知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为何偏偏没能转正。
午休时一起吃饭,莉莉忍不住问起:“是不是真像传闻说的,你得罪了人,转正合同被卡了?”
许知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口答道:“我有别的发展规划。”
总监也曾私下找过她。许知的能力他看在眼里,公司失去这样的人才委实可惜。可他得罪不起霍家,也没别的办法。
他旁敲侧击地提醒:“凭你跟沈总的关系,要是让沈总出面,霍家自然不会再阻拦。”
许知依旧只是摇头:“以后有别的规划,我自己也有新打算。”
总监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只当她是要去华盛工作。毕竟是总裁的“女朋友”,待遇肯定比在港投好,也不用这么辛苦。
她们寝室四人的小群里,只有林语吟难得安静下来。往常最爱在群里活跃的她,已经很久没发过消息。
汪佳佳等着月底拿完毕业证就回京城;唐恬手头的实验告一段落,行程已定,两个月后就要出国继续深造。
林语吟则在自家企业站稳了脚跟,听她说,她父亲准备放权让她接手,自己提前养老,害得她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偶尔在群里吐槽几句不靠谱的父亲。
许知和林语吟自从上次设计展后就没再见过面,趁着休息,许知找了她一趟。
两人约在林语吟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碰面。看着眼前一身干练职业装的林语吟,许知忍不住打趣:“林总日理万机,连休息日都要上班?”
“快别取笑我了!”林语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爸现在天天扛着鱼竿早出晚归,根本没把我当人用!”
一想起父亲在后院慢悠悠擦鱼竿,还念叨着“这些高级鱼竿终于能派上用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多威风啊,出门都有人喊‘林总’了。”许知笑着调侃。
林语吟没接话,话锋一转:“对了,何家破产了,你知道吗?”
许知点头,她早有耳闻。何家资金链断裂,还欠着银行一大笔贷款,早已回天乏术。她还听说,何健林曾去求过沈清衍,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这事闹得挺大的。”许知看到了近几日的港媒报道。
霍家和何家的合作全面崩盘,这点损失对霍家来说不值一提,可对早已风光不再的何家而言,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说这是霍家设的局。”林语吟压低声音,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全盘托出,“霍家早知道那块地有问题,故意高价拍下,就是为了引何家入局。”
如今她好歹是“林总”,打听这些消息倒比以前容易得多。
又是霍家?许知皱起眉,满心疑惑。
霍家跟何家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家这两年日渐衰败,根本不可能影响到霍家。如今的霍家在港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林语吟看出她的困惑,说出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霍长川早年是在何家港口当马仔的,这两年才爬到现在的位置。听说他跟何健林有过节,这次是故意设局报复。”
自从霍家在港城崭露头角,霍长川就花了大力气抹去这段过往。
毕竟“霍家当家人靠当马仔起家”的事传出去并不好听,就算有年长的人知道,也没人敢多嘴。霍家如今的地位,没人惹得起。
许知却总觉得不对劲,照理说,这个关头,他们几家都该小心行事,绝不能太过张扬。万一被人抓住把柄,之前的筹谋就全白费了。
霍家会为了一点旧怨对何家出手?她委实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过节,能让霍家在这个时候冒险。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林语吟的话打断:“何娇娇去求过林璟薇,结果林璟薇压根没搭理她,这姐妹情也塑料了些。”
“她不过就是个没实权的废物大小姐。”许知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就算林璟薇想帮忙,林家也绝不会允许她插手。几家入京的筹谋,绝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何家出岔子。
更何况在这盘棋里,但凡影响合作的人或事,都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林璟薇最清楚这一点,毕竟上一次被舍弃的,就是她与沈家的联姻。
如今霍家手上握着京城的资源,是他们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即便霍家做得再不厚道,他们也只能冷眼旁观。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圈子里的风声早已传开,林语吟自然也有所耳闻。
霍家出手卡住许知的转正offer,半分后路都没留,显然是铁了心要把她彻底赶出港城。
三年时光不短,难免让人揣测,沈清衍对许知是否真动了心?可霍家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留在他身边,影响两家即将到来的合作。
眼下婚期日渐临近,霍家动作频频,沈清衍却始终毫无反应。众人皆猜,看来沈清衍是真的不在意这只“小金丝雀”的死活。
“我打算回大陆。”许知放下咖啡杯声音平静。
如今的局势,她隐藏身份留在港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这盘棋早已越下越有意思,霍家藏着的秘密太多,她已经按捺不住,想亲自看看他们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为什么不找沈清衍处理?”林语吟满脸疑惑。
港投的转正offer,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不来,以许知的能力,本就是迟早能拿到的东西,不过是被有心人暗中做了手脚。
沈清衍对以往的“女朋友”向来大方,就算分手,也总会给一笔天价补偿。眼下两家婚期在即,沈清衍早晚要打发许知离开。
若是许知开口,既能拿到港城户口、高额分手费,再攥紧港投的正式offer,起点远非普通应届生能比。
林语吟实在看不懂许知的考量,明明是稳赚不赔的机会,两人早晚要散,她为何不拿些实际的保障?反而要放弃在港城积累的一切,回大陆重新开始?
面对林语吟的疑问,许知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咖啡杯壁看向窗外。
窗外车流喧嚣,这座城市的热闹,却好像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实在不行,就来我家公司上班。”林语吟没开玩笑,语气认真,“像你这样的高学历人才,我们公司求之不得。”
凭许知的能力,无论到哪里,都能闯出一片天地。
“我已经决定好了。”许知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坚定。
见她主意已定,林语吟也不再多劝,两人转而聊起了其他轻松的话题。
直到林语吟接到助理的电话,有紧急工作需要处理,两人才匆匆约定下次再聚,各自离开。
许知总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沈清衍好好谈一次,可他总忙着,好像是避开在避开她一般。
毕业季的氛围愈发浓烈,校园里的应届生们都在四处投简历,盼着能抓住一份心仪的工作。
和许知同专业的几个同学,已经陆续拿到了不错的企业offer,唯有她的处境显得有些微妙。
直到拿到港投的实习结束报告,许知才算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把报告交到了学院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没急着离开,而是转去了李老的办公室。先前李老特意发信息给她,让她若在学校,就过去一趟。
“叩叩叩——”许知轻扣门板,“老师。”
李老放下手里的陶瓷茶杯,连忙招手让她坐:“我听说了,港投的转正合同,你没拿到?”
在李老心里,许知是他最拔尖的学生,比同期不少拿到好工作的孩子都要出色。港投的招聘本就严苛,能拿到实习机会,往年几乎等同于稳稳转正。
今年港投只招了两个实习生,港大一个,港理工一个,他特意打听了,港理工那个早已顺利转正,唯独许知卡了壳。
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李老在金融圈也算德高望重,可几番打听下来,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有人不让她转正”。
当时他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分明是那些豪门权贵仗着势力,一句话就抹掉了他学生这么久的努力,实在让人生气。
许知不愿让李老跟着操心,没多提背后的弯弯绕,只轻声说:“老师,我打算回大陆发展了。”
“港投不行就换!”李老当即开口,语气里带着维护,“你要是有意向的企业,老师给你写推荐信。”
以他的资历和人脉,只要开口,旁人多少会给些面子,帮许知铺条路总不难。
许知满心感激地谢过李老的好意,却还是坚持:“老师谢谢您,我已经决定好了。”
见她心意已决,李老也不再多劝,只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行,往后不管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跟老师说。”
许知满心感激这份知遇之恩,她郑重地跟李老道了别,才转身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