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每天清晨出操前,敲响她的窗户,不容拒绝地看着她喝完一碗他带来的、烫口的羊奶。他会在傍晚时分,出现在她劳动的那片贫瘠的田地附近,骑着那匹神骏的黑马,目光如影随形。他会在深夜里,踏着月色而来,用那根从不离身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她的窗棂。
“笃,笃,笃。”
声音不重,却像敲在沈娇的神经上。
窗外是他挺拔而模糊的轮廓,隔着薄薄的窗户纸,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缱绻,传入寂静的夜里:
“娇娇,说爱我。”
每一次,沈娇都蜷缩在土炕的角落里,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恐惧和屈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不懂,这个位高权重、英挺不凡的男人,为何独独对她这个“资本家小姐”抱有如此偏执、如此可怕的兴趣。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志在必得的猎物,或者说……一个模糊的幻影。
这种被当作替身般禁锢的感觉,在见到文工团台柱苏蔓之后,得到了残酷的证实。
那是一个文艺汇演后的傍晚,夕阳将天边染得一片血红。沈娇被霍擒虎勒令留在后台“帮忙收拾”,实际上只是他忙于应酬上级,又不愿放她独自离开视线。就在她低头整理着杂乱的演出服装时,一个穿着崭新军装、身段窈窕、容貌明艳的女兵走到了她面前。
是苏蔓。她看着沈娇,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沈娇同志?”苏蔓的声音清脆,却透着一股凉意。
沈娇抬起头,有些茫然。
苏蔓从军装的上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递到她眼前。
照片的背景是异国的雪景,冰冷的建筑尖顶提示着地点可能是在莫斯科。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一个穿着厚重军大衣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在雪地里,正仰着头,神情是苏蔓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虔诚和温柔,用手帕细细地为坐在前方长椅上的一个女子擦拭裙摆上的污渍。那女子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穿着华丽的苏式布拉吉,身姿优美,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被精心呵护的娇贵。
而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年轻男子,眉宇间的轮廓,赫然就是霍擒虎!只是照片里的他,少了如今的狠戾与深沉,多了几分属于年少时的炽热与纯粹。
沈娇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苏蔓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针,一字一句刺入她的耳膜:“看见了吗?他娶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她——像他当年在莫斯科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你只是……一个可怜的替身。”
“轰”的一声,沈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炸裂、崩塌。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那些深夜窗棂上的敲击,那些强制性的“关照”,那些他看着她时,眼底深处她始终看不懂的、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疯狂与偏执……原来如此。
替身。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