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一条直线。从尾椎到颈椎，笔直。”
他比划了一下。
“笔直？”我重复了一遍，歪了歪头。
“可是，人体的脊柱，本身就不是笔直的呀。”
“它有四个生理弯曲。颈曲、胸曲、腰曲、骶曲。”
“我们做下犬式，目的是拉伸整个身体后侧链，同时锻炼上肢和核心的稳定。”
“如果为了追求视觉上的‘笔直’，而强行把腰曲抹平，甚至反弓……”
我顿了顿，语气依然很柔和。
“那我们练的，到底是瑜伽，还是脊柱侧弯矫正体操？”
Leo的嘴巴，微微张开。
他看着我，眼神里开始出现一丝慌乱。
那些他从培训班背下来的标准答案，好像不够用了。
“还有肩膀。”我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你说我的肩胛骨要向后收，去找彼此。”
“这个指令，对于肩胛骨外翻的人来说，是有效的。”
“但我的肩胛骨，位置很正。如果我再过度后收，就会变成肩胛骨内收。菱形肌和中下斜方肌过度缩短，前侧的胸小肌就会被动拉长，时间久了，你猜会怎么样？”
我看着他。
他不说话了。
香水味好像都变淡了。
“会造成圆肩驼背的体态。因为肌肉力量失衡了。”
我替他回答。
“你用一个纠正体态的口令，去要求一个体态正常的人，结果就是，把她练成体态不正常。”
我的目光扫过他。
“教练，你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3
整个瑜伽馆，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有的人脸上是茫然。
有的人脸上是震惊。
还有几位练了好多年的大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Leo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那身紧绷的肌肉，此刻看起来有点可笑。
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
他嘴唇动了动，想反驳。
“我……我这是艾扬格的体系，最注重精准和正位！”
他搬出了一个流派祖师爷的名字。
想用权威来压我。
“艾扬格？”我笑了。
“正好，我读过《瑜伽之光》。”
“艾扬格大师强调的正位，是基于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身体结构，找到最佳的骨骼排列和肌肉发力方式。他从来没说过，所有人的下犬式，都必须长得一模一样。”
“他晚年的时候，甚至需要借助各种辅具，比如瑜伽砖和抱枕，来完成练习。因为他的身体也在老化，他尊重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用一个僵化的标准去对抗它。”
我走到墙边。
拿起一块瑜伽砖。
“大师本人，都这么灵活变通。”
我把瑜伽砖递到Leo面前。
“你比大师，还标准吗？”
他的手，悬在半空，没接。
那块普通的泡沫砖，在他眼里，可能跟烫手的山芋差不多。
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而且，”我收回手，语气放得更轻了。
“刚才，你上手帮我调整之前，是不是忘了问一件事？”
“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你应该问我，‘你身体有什么旧伤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每一个负责任的教练，在触碰会员身体之前，必须问的第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