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黑乎乎的,贴了深色膜,根本看不见里面。
但它的引擎没熄火,低沉地哼着,排气管偶尔突突地冒点白烟。
我后脖颈子的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
这破地方,除了拉废品的三轮,平时鬼影子都少见,哪来的轿车?
还他妈是这个点?
我立马缩身蹲下,借着一堆废机床的掩护,慢慢探头。
心脏在腔子里砸得咚咚响。
我看清了。
副驾驶那边,车窗降下来一条缝。
一只手搭在窗沿上,指间夹着的烟,红点一明一灭。
还有……还有个反光的东西。
望远镜。
镜筒正对着我住的这片废弃厂区,缓缓移动。
操!
是冲这儿来的!
他们在找!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都凉了半截。
黑狗帮的人!
他们开始撒网了!
这车停在这儿,就是个岗哨!
我压着几乎要蹦出喉咙的心跳,一点一点缩回身子,贴着墙根,绕了极大一个圈子。
专挑最破最烂、几乎没人走的小道,踩着齐膝的杂草和碎砖头,从工厂最荒僻的后墙缺口,像做贼一样摸了回去。
钻进窝棚时,我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小小已经醒了,正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看见我,眼睛刚亮起来,就被我脸上的表情吓住了。
“小小,”我声音压得极低,哑得厉害,“快!我们得走!现在就走!”
她小脸一下子白了,但没哭也没闹,只是猛地点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我抓过那个捡来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书包,把最后小半瓶水塞进去,还有那几块干得掉渣的饼干,以及所有能裹身的破布烂絮和那几张寻人启事。
东西少得可怜,几下就扒拉完了。
我拉过小小的手,她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别怕,”我握紧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跟着我。”
窝棚口,我停了一下,屏住呼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只有风声穿过破厂房的呜咽。
那辆桑塔纳应该还没发现这里。
我拉着小小,从后墙那个破洞钻了出去。
外面是半人高的荒草和乱石堆。
我们弯着腰,几乎是在爬,深一脚浅一脚,拼命远离工厂区。
我不敢回头去看那辆车还在不在。
只知道必须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那个用破纸板和防水布搭起来的、勉强称之为“家”的小小角落,被彻底扔在了身后。
我知道,回不去了。
从看见那辆桑塔纳和那只望远镜开始,我们最后一点可怜的安稳,彻底碎了。
5
芦苇荡高得吓人,风一吹,沙沙响,像无数人在耳边低声说话。
我拉着小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河滩上走。
她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小身子几乎吊在我胳膊上。
“哥哥……我走不动了……”
“快了,就快了。”我哑着嗓子哄她,自己也喘得厉害,“看见前面那堆黑乎乎的东西没?就那儿。”
那艘破船比我想象的还要烂。
半截歪在泥水里,木头船板朽得发黑,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
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和河水沤烂的臭味混在一起,直冲鼻子。
但它的船舱居然还有个大概的形状,顶上没完全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