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低头看着那一地狼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掌心被指甲掐破还要痛上千百倍。
他所有的勇气,所有残存的、卑微的爱意,仿佛都随着这声碎裂,一起崩塌了。
他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再去看江辰或者他父亲一眼。
他只是觉得无比疲惫。
他静静地转过身,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落的雪花,带着一种彻底的死寂:
“好。”
然后,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画室,关上了门。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找工具来收拾那满地的碎片。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就像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拼凑不回去了。
五
从那一天起,林深变得越发沉默。
他依旧会打理家务,会在江辰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准备好一日三餐。但他不再等待,不再主动开口说话,眼神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焦点。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深夜里,画室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但他不再画江辰,也不再画那些明亮温暖的风景。他的画布被大片的暗色系占据——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蓝,压抑的深灰,带着血腥气的暗红……笔触也变得狂乱、扭曲,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意味。
他画扭曲的人形,画破碎的星空,画在荆棘中流血挣扎的飞鸟。
他常常坐在画布前,一坐就是一夜,直到天空泛起微光。周围安静得可怕,他能清晰地听到墙上钟表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听到隔壁邻居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和笑语声,这些声音反而更衬得他内心的死寂。
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如何判断自己是否抑郁”。屏幕上跳出来一堆自测量表和症状描述,每一条都像是对号入座般契合。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眼神空洞。然后,他慢慢地、一个一个地,删除了搜索记录。
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些正在蚕食他灵魂的阴暗。
他在一幅巨大的、涂满了厚重黑色颜料的画布前停下笔。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底色上,他用极细的笔尖,蘸着一种近乎于白的浅灰色,写下了无数个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的“救我”。
字迹纤细而凌乱,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后呻吟。
写完最后一笔,他盯着那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求救信号,看了许久。然后,他拿起最大的排刷,蘸满了最浓稠的黑色颜料,毫不犹豫地、一遍又一遍地,将那些字迹彻底覆盖。
直到画布上,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绝望的、密不透风的黑。
六
这种死水般的平静,最终被江辰亲手打破。
那天,林深去一家常去的独立书店买画材,恰好遇到了同样来淘书的画廊老板陈默。陈默年纪稍长,性情温和,一直很欣赏林深的才华,之前还帮他张罗过那个小画展。
两人便站在书店门口聊了几句,主要是陈默在说,他鼓励林深不要放弃,艺术的道路虽然艰难,但他的灵气是掩盖不住的。林深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