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还在下,巷子里的脚步声变得细碎。沈子谦偶尔会说句话,问她新旗袍是什么料子,问她平时喜欢听什么唱片,声音轻轻的,像雨丝落在伞面上。苏玉芝答得慢,指尖攥着伞柄,有些发烫。走到裁缝铺门口时,雨忽然小了些,沈子谦停下脚步,笑着说:“那我在这儿等你,正好避避雨。”她点点头,转身进了铺子里,鼻尖还留着他身上的气息,像这梅雨季里,忽然透进来的一点光。

第4章 纽扣与书信

新旗袍是浅碧色的,领口滚着细白的边,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苏玉芝从周师傅手里接过来时,指尖刚碰到衣襟,就听见“啪嗒”一声——最下面那颗青布盘扣掉在地上,滚到柜脚,像颗藏起来的绿珠子。

她蹲下去捡,指尖在积了灰的柜底摸了半天,才把扣子捏起来。盘扣的线松了,边缘的布有些毛躁,她对着光看了看,想着回去得重新缝。周师傅在一旁说:“要是嫌麻烦,我这儿有现成的布扣,就是颜色没这么衬。”她摇摇头,把扣子塞进旗袍口袋里,“我自己缝就好。”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她刚把旗袍摊在桌上,就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沈子谦,手里拎着个描金的小匣子,笑着说:“上午在巷口的古玩店看见这个,觉得配你的新旗袍正好。”

苏玉芝接过匣子,打开时愣了愣——里面装着十二颗珍珠纽扣,米粒大小,白得像刚落的雪,扣眼处还嵌着细巧的银边。她捏起一颗,指尖能感觉到珍珠的温凉,心里忽然发颤,连话都说不连贯:“这……太贵重了。”

“不算什么,”沈子谦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桌上的旗袍,目光落在她沾了灰的指尖上,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头发乱了。”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额头,带着点凉意,苏玉芝的脸一下子热起来,慌忙低下头,盯着桌上的珍珠纽扣。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缕夕阳从云缝里漏进来,落在匣子上,珍珠泛着淡淡的光。沈子谦又说了两句闲话,问她什么时候能穿新旗袍,她说“缝好扣子就穿”,他笑着点头,转身走了。

苏玉芝关上门,把珍珠纽扣一颗一颗摆在桌上,像排着队的小星星。她没舍得用,还是把那颗青布盘扣缝回了旗袍上,却把珍珠纽扣放进了母亲的首饰盒里,和金笔、半张唱片放在一起。夜里摸着手链盒,能感觉到珍珠的温,像沈子谦指尖的温度,落在心里,轻轻烫着。

沈子谦去南京的前一晚,在弄堂口的路灯下跟苏玉芝道别。他手里拎着只棕色皮箱,说“那边有笔生意要谈,约莫得半个月”,路灯的光落在他肩头,把米白西装染得暖黄。苏玉芝点点头,想说“路上小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把刚织好的半条羊绒围巾递给他,“夜里冷,围着”。

他走后的第三天,苏玉芝收到了第一封信。信封是浅灰色的,右上角贴着南京的邮票,右下角是沈子谦的字迹,笔画清隽,带着点飘洒的弧度。她捏着信封,在灯下拆了半天,指尖都在发颤——信纸是带暗纹的,上面沾着淡淡的墨水香,字里行间都透着南京的秋意。

“南京的桂花正开,满城都是甜香,”他在信里写,“今日路过秦淮河,看见有人在船上唱曲,倒想起你绣绷上的玉兰,安安静静的,比曲儿还动人。”苏玉芝把信纸贴在鼻尖,墨水香混着想象里的桂花香,漫进心里。她把信折成方块,放进母亲留下的首饰盒,盒底的金笔压着信纸,像压住了满盒的月光,生怕风把字吹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