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后每周,她都会收到一封信。有时他会写南京的点心,说“莲湖糕团店的赤豆元宵很糯,想着你该喜欢”;有时会写街上的行人,说“看见个穿蓝布旗袍的姑娘,背影跟你很像”。苏玉芝把这些信按日期排好,夜里就着台灯再读一遍,读着读着,嘴角就会轻轻翘起来。

她也回信,写弄堂里的事——周师傅的裁缝铺来了位穿洋装的小姐,隔壁的留声机换了新唱片,她的玉兰绣绷又多绣了两片叶子。信纸是杂货店买的普通毛边纸,字也写得拘谨,可她还是写得很认真,生怕漏了什么,让他在南京也能看见弄堂里的日常。

信寄出去后,她就坐在窗边等。有时等得久了,会把首饰盒里的信拿出来再看,信纸被她摸得发软,字里的墨色也淡了些,可里面的暖意,却一点没减。

第5章 围巾与裂痕

深秋的风裹着凉意,从弄堂口灌进来,吹得窗棂“呜呜”响。苏玉芝把表姑给的米白绒线找出来时,手指触到线团,暖得像揣了团棉花。她想给沈子谦织条围巾——他去南京时带的那条半成的,针脚松松垮垮,如今天冷了,该有条厚实的才好。

织围巾的针法是母亲教的,平针织起来简单,却最暖和。她夜里坐在灯下织,台灯的光落在绒线上,泛着柔和的米白。织到第七行时,指尖一滑漏了针,线圈套在针上歪歪扭扭,她拆了重织,线团被扯得有些毛躁,指尖也被绒线磨得发红。

拆到第三次时,隔壁的留声机又响了,这次唱的是《四季歌》,“春季到来绿满窗”的调子,裹着风飘进来,倒让她的心静了些。她重新拈起针,一针一线慢慢织,绒线在指间绕着,像把弄堂里的暖意都缠了进去。

沈子谦回来那天,天刚擦黑。苏玉芝听见弄堂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慌忙把织好的围巾叠起来,揣在怀里跑出去。他站在巷口的路灯下,皮箱放在脚边,看见她就笑,肩头还沾着点南京的风尘。

“冷不冷?”苏玉芝把围巾拿出来,踮起脚围在他脖子上,绒线贴着他的衣领,暖得发烫。沈子谦伸手拢了拢围巾,把她的手也裹在掌心,“真暖和,比南京的炭火还暖。”他的手掌很宽,带着旅途的凉,却把她的手焐得发热。

两人并肩往弄堂里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路上,像条没尽头的路。风还在吹,却吹不散围巾的暖,也吹不散两人之间的软语——他说南京的桂花谢了,她说弄堂里的梧桐叶落了,话里的暖意,混着绒线的香,把深秋的凉都挡在了外面。

苏玉芝绣完最后一片玉兰花瓣时,指尖还沾着浅黄的线绒。她把绣绷从五斗柜上取下来,对着光看——白缎面上的玉兰终于开得齐整,连花瓣尖的露珠都透着润,正想拿去给表姑看看,门忽然被敲响了。

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门外站着个穿绛红旗袍的女人,卷发上别着珍珠发卡,口红艳得像燃着的火。她上下打量着苏玉芝,眼神里带着点轻慢,开口时声音尖细:“你就是苏玉芝?”

苏玉芝捏着绣绷的手紧了紧,“我是,请问您是?”女人没答,径直走进屋,目光扫过桌上的旗袍、窗台的唱片,最后落在她手里的绣绷上,嗤笑一声:“子谦倒是会找地方躲清净,连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