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上我想去海边写生。”林晚的声音打断了陈暮的回忆。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靠在吧台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木质台面。
她又省略了那个称呼。最近一年，她越来越频繁地直呼他的名字，或者在不需要称呼的时候，就干脆省略。
“晚上海边风大，冷。”陈暮皱眉，试图用惯常的关心掩盖内心的波动。
“我不怕冷。”她执拗地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而且，今天的落日应该会很漂亮，云层很合适。我想画下来。”
陈暮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这丫头，看着安静乖巧，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固执。
“我送你过去，画完来接你。”他妥协了，这是他能为她的安全划定的底线。
“好。”这一次，她没有反对，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逞般的浅笑。
傍晚六点，陈暮开车载着林晚去了城市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海滩。夕阳正如林晚所预料的那样，壮丽得近乎悲壮。巨大的火球缓缓沉入海平面，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了一片燃烧的金红，云朵被镶上瑰丽奇幻的金边，光芒投射在粼粼的海面上，像撒下了一片破碎的宝石。
林晚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找了个背风的大礁石，支起画架，打开颜料盒，很快就沉浸在了她的世界里。
陈暮没有下车，他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了一支烟，透过车窗，看着她的背影。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她站在那片磅礴的落日余晖中，纤细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光芒吞噬，又仿佛她本身就是这瑰丽景色里生长出来的一部分，脆弱而又坚韧。
他看着她挥舞画笔的手臂，看着她时而凝神观察，时而低头调色的专注侧影。一种混合着骄傲、担忧、以及某种更深沉、更禁忌的情感的浪潮，再次汹涌地拍打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几年前，林晚刚开始系统学画不久，画过一幅小画送给他。画面上是一个男人有些颓唐的背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旁边放着一个酒瓶。背景是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老旧小区的房间。画得不算精致，笔触甚至有些稚嫩，但那种孤寂的氛围捕捉得极其准确。
他当时很惊讶，问：“这是我？” 林晚点点头，小声说：“我小时候，很多个晚上，看到你就是这样坐在那里。”
那一刻，陈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
原来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疲惫、迷茫和孤独，早已被这个沉默的女孩尽收眼底，并且被她用这样一种方式，轻轻地、却无比深刻地镌刻了下来。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林晚看待世界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她太过敏感，太过早慧，也……太过懂得他。 而这种“懂得”，在如今的关系里，成了一种危险的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边的风愈发大了，带着刺骨的凉意。最后一抹霞光也隐没在了地平线之下，天空变成了深沉的蓝紫色。
林晚终于收拾好画具，抱着略显单薄的身子，小跑着回到车上，带进来一股寒气和海洋的腥咸味道。
“画完了？”陈暮掐灭烟头，发动了车子，打开暖气。
“嗯。”她点点头，鼻尖冻得有些发红，眼睛却格外明亮，像落入了星辰，“效果很好，一种……很悲伤的壮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