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柴房方向燃起了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村民们都说“烧得好”,烧掉了晦气。阿狗却蹲在河边,看着水里的火光,觉得那火烫得人眼睛疼。
他想起那个女人临死前的尖叫,像杀猪一样。他又想起大侠们喝酒庆功时的大笑,觉得那笑声比尖叫还难听。
有个老杂役叹着气说:“这就是命。谁让他们投错了胎,做了匪类呢?”
阿狗不懂。那个做饭的伙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劈柴生火,和客栈里的老张头没两样,怎么就成了“匪类”?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只是想给孩子喂奶,怎么就成了“余孽”?
他不敢问,只能把这些疑问埋在心里,像埋那些被扔掉的馊水,发酵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
三
王二麻子是阿狗唯一的朋友。
他是个镖师,不过是最低等的那种,跟着镖队打杂,扛行李,喂牲口,偶尔能摸到镖师们淘汰下来的锈刀。他总说自己迟早能成为“大侠”,腰间别着把豁口的短刀,走路都带着风。
“阿狗,你信不信?等我成了大侠,就带你离开这破地方,吃香的喝辣的!”王二麻子喝了点酒,脸通红,拍着胸脯说。
阿狗点点头,递给他一块咸菜。他知道王二麻子在吹牛,可他愿意听。至少在王二麻子的话里,像他们这样的人,也能有个盼头。
王二麻子所在的镖队接了个大活,护送一批绸缎去邻省。出发前一天,他来找阿狗,塞给他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我攒的碎银子,你先拿着。等我回来,就用这笔钱买把好刀!”
阿狗捏着油纸包,沉甸甸的,心里却有点发慌。他听说那条路上不太平,有劫道的山匪,还有官府的兵痞。
“要不……别去了?”他小声说。
王二麻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怂货!不冒点险,怎么当大侠?”他拔出腰间的短刀,耍了个刀花,虽然差点割到自己的手,“你等着,等我杀了几个山匪,就成了真正的英雄!”
阿狗看着他兴冲冲离去的背影,手里的油纸包像块烙铁。
半个月后,镖队回来了,却没见到王二麻子。阿狗拉住一个镖师问,镖师不耐烦地说:“还能怎么着?遇到劫道的,没跑掉,被一刀砍了。”
“那……那他算不算英雄?”阿狗追问。
镖师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就他?一个打杂的,也配叫英雄?顶多算个倒霉蛋。”
阿狗没再问。他知道,在镖师眼里,王二麻子和那些被大侠杀掉的“小杂毛”没两样。
那天晚上,他把王二麻子给的碎银子埋在了客栈后面的老槐树下。埋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泥土里,很快就渗没了,像从没人掉过泪。
他想起王二麻子说要当大侠,想起他耍刀时笨拙的样子,突然觉得“大侠”这两个字,比“小杂毛”还冷。
四
镇上新来的捕头姓赵,据说是“大侠”出身,曾单枪匹马剿灭过一个马贼窝。他腰悬铁尺,面如重枣,走路带风,百姓们见了都毕恭毕敬。
赵捕头办案很“利落”。抓到小偷,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三十大板;遇到闹事的,直接按在地上,铁尺往脖子上一架,再横的人也得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