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刚正不阿”，有人说他“草菅人命”。阿狗觉得都对，又都不对。
有个卖菜的老汉，因为摊位被地痞抢了，和人吵了起来，正好被赵捕头撞见。赵捕头不问缘由，挥起铁尺就打，老汉被打得趴在地上，嘴角淌血，地痞却在一旁偷笑。
“扰乱治安，该打！”赵捕头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阿狗扶起老汉，老汉捂着腰，疼得直抽气：“我……我只是想讨个公道啊……”
公道？阿狗想起那些被大侠一掌拍死的小杂毛，他们或许也想讨个公道，可没人给他们机会。在大侠眼里，他们的命，不如路边的石子金贵。
有次赵捕头在客栈吃饭，喝醉了，拍着桌子说：“想当年，我在黑风寨，一刀砍了三个匪类，那叫一个痛快！”
阿狗端着酒壶过去添酒，听见这话，手一抖，酒洒了出来。赵捕头瞪了他一眼：“没长眼的东西！”
阿狗慌忙道歉，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他想起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想起那个做饭的伙夫，他们是不是也被这样“痛快”地砍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大侠，手里拿着剑，面前跪着好多人，有黑衣汉子，有伙夫，有女人，还有王二麻子。他们都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哀求。他想放了他们，可手却不听使唤，剑“唰”地刺了出去……
他从梦里惊醒，浑身是汗。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得柴房像口冰窖。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这双手只会挑泔水、劈柴、洗碗，永远握不了剑，也成不了大侠。
或许，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不用亲手杀死谁。
五
秋汛的时候，河决了堤。洪水漫进镇子，房屋塌了一半，百姓们哭爹喊娘，四处逃难。
阿狗跟着客栈的人往高处跑，一路上都是尸体，有被淹死的，有被倒塌的房子砸死的，还有在混乱中被踩死的。他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被洪水卷走，女人拼命喊着“救命”，可没人敢伸手——洪水太急，谁伸手谁就得被卷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蓑衣的身影从上游漂了过来，像片叶子。他手里拿着根长竹篙，几下就划到女人身边，一手抓住女人，一手用竹篙撑着，艰难地往岸边游。
是赵捕头。
没人想到，平时凶神恶煞的赵捕头，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终于到了岸边，众人七手八脚把女人拉上来。赵捕头却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突然，他“哇”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赵捕头！”有人惊呼。
赵捕头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看着被救的女人和孩子，嘴角似乎想扯出个笑容，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还有什么没看完。
没人知道，他前几天办案时受了内伤，大夫让他静养，可他还是来了。
洪水退了之后，百姓们给赵捕头立了块碑，刻着“为民牺牲”四个大字。有人说他是“大侠”，是“英雄”。
阿狗也去了碑前，站了很久。他想起赵捕头打老汉的铁尺，想起他说“砍匪类痛快”时的样子，又想起他在洪水里救人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