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恼怒了,被戳中心事的帝王之怒。
我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这气息曾让我感到安心,此刻却只觉得窒息。
“我的言辞?陛下,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微微歪头,看着他说。
嗤笑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陛下,是您的江山社稷出了问题。是您的官员贪腐无能,中饱私囊,导致河堤偷工减料。是您的将帅畏战不前,指挥失当,才葬送了数万将士。是您的赋税苛重,盘剥百姓,才使得民间怨声载道,无力抵御天灾。这些与我一个深宫妇人何干?”
我伸手指着殿门的方向,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些跪着的人,张御史,他的侄子就在北境军中,畏敌如虎,第一个弃城而逃。王尚书,去年修建水利,他王家负责的工段,贪墨了多少银两,陛下您心里难道没数?还有那些口口声声与李家交好的官员们,他们此刻跪在那里,是真的为了大雍的江山,还是为了趁机扳倒我这个皇后,扳倒李家,好让他们自家的女儿有机会填补这凤仪宫的空缺?他们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可他们真的在乎那些淹死的灾民,战死的士兵和那些饿死的百姓吗?不!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官位,自己的利益。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承担这失败的责任,好让他们继续高枕无忧。而您,我的陛下……”
我的目光转回到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您选择了顺从他们,因为牺牲我一个皇后,比承认您自己治国不力,要轻松得多。”
“够了!”
秦珏暴喝一声,猛地抬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那带着薄茧的、曾无数次抚摸过我脸颊的手会落下来。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看见他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最终,狠狠地握成了拳,收了回去。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皇后认为,朕该如何?”
他叫我皇后了。疏离,冰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镇定:“臣妾不知陛下该如何。臣妾只想知道,陛下打算……给臣妾定个什么罪名?”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是三尺白绫,还是一杯鸩酒?”
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心像是被瞬间掏空了。原来,直面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秦珏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恨,有怒,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被我强行忽略掉的别的什么。
他没有回答。
他再一次,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绝望。它意味着,他确实在考虑,在权衡。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我,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然后,他大步离去,明黄色的背影决绝而孤冷,消失在凤仪宫沉重的殿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