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余钱请郎中?外公看着气息微弱的婴孩,重重叹了口气,用一块旧布将她一裹,转身放在了屋外冰冷的草垛旁。
“听天由命吧……” 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寒冷浸骨,夜露深重。那小小的身躯在草垛里,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万幸的是,第二天清晨,心地善良的大姨心存侥幸,偷偷跑去草垛边看了一眼。她听见了,那比猫叫还要细微的呜咽。
母亲被捡了回来,一条命算是保住了。可那彻骨的寒冷,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左眼里,让那本该明亮的眸子,变得灰蒙蒙一片。随着年龄增长,那眼睛便总是半闭着,仿佛不愿再看清这世间的艰难。
因为这眼疾,加上家贫,母亲直到二十多岁,还未说定亲事。在那个年代,这已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她内心是自卑的,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直到媒人踏进门,说起淮界山简家的长子。
第4章 成婚
相亲那天,她见到了那个被称为“长脚”的男人。
他确实很高,瘦削,但脊背挺直,眉眼间带着山里人少有的清朗和一点在外面闯荡过的见识。他话不多,但眼神很亮。
母亲后来对简玲说:“我当时就想,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呢?”
可父亲偏偏就看中了她的老实和勤快。或许,在他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身体里,也渴望着一份踏实安稳的照顾。
婚事,就这么定了。两人相差五岁,父亲二十八,母亲二十三。
去镇上拍结婚照时,还因为算是晚婚,得了一面印着大红喜字的镜子作为奖励。那面镜子,母亲珍藏了很多年。
婚后的日子,并未因父亲的归来而变得轻松。他身体底子差,早年在外奔波落下的病根,时常发作。成亲不到两月,他便又病倒了,咳嗽起来,整个胸腔都像破风箱般拉扯着。
母亲这个新媳妇,一进门便挑起了重担。
奶奶家早已分家,她与三叔家毗邻而居,两间平顶的水泥房孤零零立在半山腰。
奶奶对这个眼睛不好、个子矮小的媳妇并不满意,家里的重活、脏活,大半都落在了母亲肩上。
挑水、洗衣、侍弄田地……她像一只永不疲倦的陀螺。
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冬天里清洗一大家子的衣物。要挑着沉重的担子,走几里山路,到那处冰冷刺骨的水坑边。双手冻得通红皲裂,还得用力捶打厚重的棉布衣服。
山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常常洗着洗着,眼泪就混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有一次,她挑着水桶下山时脚下一滑,连人带桶滚了下去。
水洒了一身,膝盖磕破了,鲜血直流。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空荡荡的水桶,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可想到家里病着的丈夫,她又咬着牙,爬起来,重新往回走。
更让她心痛的是,她曾懵懂地流产过一个孩子。那时她刚嫁过来三四个月,身体突然见了红,量多得吓人。
她隐约觉得不对,惶恐地告诉奶奶。奶奶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说:“女人家月事不调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
没有休息,没有关怀,依旧是指派给她没完没了的活计。直到后来自己懂了,她才明白,那个据说可能成形的男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