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婚后
父亲的病时好时坏,中药罐子几乎从未离过火炉。各种偏方也试遍了。
有一次,病得实在沉重,舅妈带着年幼的简玲,一路颠簸,七拐八绕地寻到桐庐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向一位老农妇求来一个土方子——用童子尿浸泡鸭蛋,然后煮熟食用。
那味道,刺鼻得让人作呕。就在母亲小心翼翼地将煮滚的那一小锅“药蛋”端下灶台时,意外发生了。还没上学的小妹简鸿,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好奇地去碰那滚烫的锅子。
“哗啦”一声!小锅倾倒,滚沸的汤水夹杂着破碎的蛋壳,尽数浇在了简鸿只穿着单薄夏衣的肚子上!
“哇——!” 凄厉的哭声瞬间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简玲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小妹白嫩的肚皮上,迅速鼓起一片恐怖的水泡,通红透亮。
母亲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妹,冲到院子的水井边,用冰冷的井水一遍遍冲洗。
没有送医,甚至没有一句“去医院”的提议。
在那个年代,在那个闭塞的山村,似乎烫伤了用井水降温,就是天经地义的处理方式。母亲只能用她粗糙的手,颤抖着安抚哭到几乎昏厥的小女儿,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不知是在祈求观音,还是在安慰自己。
许多年后,简玲成了母亲,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轻微磕碰,她都紧张得立刻要奔向医院。每当这时,小妹肚子上那片永不消退的淡褐色疤痕,和当年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时代的鸿沟,生活的窘迫,就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妹妹身上永恒的印记,也成了她心中无法磨灭的痛楚。
第6章 破晓启程
山村的夜,黑得纯粹,唯有几声犬吠撕破沉寂。煤油灯在奶奶手中颤抖,昏黄的光晕映着她沟壑纵横的脸。“儿啊,外头的米贵得吓人,喝口水都要钱!你带着个不识字的媳妇,还有个拖油瓶,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枯瘦的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
父亲沉默地收拾着那个磨损严重的帆布包,动作缓慢却坚定。“娘,我一个人在外,病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阿凤去了,总能给我煮口饭。”
他抬眼望向蜷在角落里的母亲和熟睡的简玲,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玲丫头不能在山上窝一辈子。城里的学校,亮堂。”
母亲低垂着头,不敢插话。
婆婆的每一句指责都像针扎在她心上。是啊,她大字不识,还是个“半瞎子”,除了干活,还能做什么?
可内心深处,一股微弱的火苗又被丈夫的话点燃了——也许,出去了,玲丫头真能有个不一样的将来?
凌晨,寒气刺骨。父亲用背带将简玲捆在胸前,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紧紧牵着母亲。
母亲回头望了望那座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老屋,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恐惧。
山路崎岖,全靠脚力。简玲被颠簸醒了,哼哼唧唧地哭。
父亲哼起了不成调的山歌,试图安抚女儿。
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冰冷的露水打湿了裤脚,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心里慌得很,像揣了只兔子,前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