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
悟空打断我，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看看这地方，咱们成的，是个什么佛？”
我无言以对。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现在还能感受到皮肤被剥离时的诡异触感。
“八戒和沙僧呢？”我问。
“通知他们了，就说师父你有新的佛法感悟，要回灵山请教如来，即刻动身。他们没起疑。”
悟空顿了顿，眼神锐利。
“尤其是八戒，你留心点。”
“八戒？他怎么了？”
“说不上来。”
悟空摇头。“从灵山下来后，他就有点不对劲，比以前更贪睡，但眼神偶尔不对劲。小心点总没错。”
就这样，在一片沉寂的深夜里，我们一行四人，再次踏上了离开灵山范围的路。
没有祥云，没有护送，只有一种仓皇潜逃的紧迫感。
星光黯淡，山路崎岖，每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脚步声和八戒偶尔的嘟囔，抱怨着不能好好睡一觉。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到了一处山涧，八戒嚷着要喝水，走到溪边脱下袈裟，说是怕弄湿了。
那件锦斓袈裟，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微弱的光华。
就在他弯腰掬水，动作稍大，袈裟下摆扬起，内衬翻出来的一刹那。
借着那点微光，我看见，在那杏黄色的内衬上，靠近腋下的位置，粗糙地缝着一块补丁。
那东西颜色暗沉，几乎与内衬融为一体，但质地截然不同。
它不像布料，更像是某种皮革。而且，它在微微地、极其缓慢地蠕动。
像是有自己的生命。
一块皮？一块活的皮？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溪水的哗哗声，悟空的低咳，沙僧整理行李的窸窣，全都远去。
世界里只剩下那块缝在八戒袈裟内里、在昏暗光线下微微起伏的、暗沉的、蠕动的皮。
脑子里炸开了无数的画面碎片——灵山大殿上，罗汉眼眶里爬出的肥白蛆虫；我梦中微笑着剥离的自己的人皮；还有悟空那句“尤其是八戒，你留心点”
那是什么？八戒从哪里弄来的？他知不知道这玩意儿缝在自己身上？他……
八戒直起腰，满足地咂咂嘴，扯了扯袈裟，将那内衬重新掩盖好。
他转过身，脸上是惯常的、带着点憨傻和不满的神情。
“师父，大师兄，咱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深更半夜的，也不让俺老猪睡个安生觉。”
他的眼神扫过我，自然而平常，甚至带着点抱怨。
可我现在看着他，看着那被华丽袈裟覆盖的、可能藏着一块蠕动人皮的躯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刚才的噩梦，比如来口中的黑雾，更加让我毛骨悚然。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2.
那块皮。
那块在八戒袈裟内衬里，暗沉、粗糙、微微蠕动的皮。
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我的脑髓里。
溪水的哗哗声，悟空的低咳，沙僧整理行李的窸窣，所有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我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还有血液冲上头顶，几乎要炸开血管的嘶嘶声。
冷。刺骨的冷，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