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们完全知晓,并愿意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包括最坏的那一种。”陈哲的语气不容置疑,同时将一份已经签署好的、条款极其严苛的免责协议推到了秦风面前。“杨教授反复强调,在这个深水区,您是唯一有可能驾驭这套系统,并从中打捞出真相的人。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一旁始终低着头的苏瑾,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观察一个即将孵化的卵,“苏小姐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某种东西,正在她的‘记忆’深处醒来。”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隐喻。

秦风抬起头,再次看向苏瑾。恰在此时,一直像一尊雕塑般低垂着头的女孩,似乎感应到他锐利的目光,脖颈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抬了起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秦风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在那双大而空洞的、几乎看不到反光的眼睛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乱流。那不是单纯的恐惧或迷茫,而是一种…被囚禁的绝望,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以及一丝极其隐蔽的、扭曲的期待,仿佛在等待某个注定到来的结局。这眼神,让他瞬间联想到在神经科学实验室的绝密档案里,那些被施加了极限边缘电刺激的实验体灵长类动物,在意识被彻底摧毁前最后一刻,那种非人的、洞穿了某种真相的诡异平静。

咨询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窗外雨声持续地、执拗地敲打着玻璃,声音变得密集而粘稠,仿佛有无数湿冷的、看不见的嘴唇在不停地吮吸着窗面。

秦风无意识地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这是他陷入极度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的视线像探针一样扫过苏瑾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最终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侧面。就在她耳垂下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皮肤的色泽和纹理似乎存在一丝极其细微的、但绝不属于正常生理结构的差异。那差异非常隐蔽,但在秦风受过最严格观察训练的眼睛里,却像是白纸上的墨点——那几乎是最高级别仿生面具与真实皮肤连接处,即使技术再高超,也难以完全避免的、微米级的接缝感。

几秒钟后,秦风做出了决定。他合上平板电脑,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这寂静中如同枪栓扳动。“我需要为苏小姐进行一次全面的、包括神经电生理在内的生理和心理指标评估。”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专业和冷静,像一层冰覆盖在翻涌的暗流之上,“如果评估结果允许,并且苏小姐本人清醒且自愿同意,我们可以尝试进行一次短时间的、最低功率的、引导性的‘心镜’共振。时间定在下周一下午三点,请准时到场。”

陈哲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极其标准,甚至可以说是完美,但缺乏任何温度,肌肉的牵动像是用尺子和圆规精确计算过一样,僵硬而刻板。“静候佳音。”他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悦或期待,只有一种程序执行完毕的确认感。

会面结束。秦风站在蓝厅中央,没有立刻离开。那股陈旧的、墓穴般的腐败气息似乎更浓了一些,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