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微微一顿,语气带上几分感伤:

“臣的亡妻阿皎,生前最爱的,却是鳜鱼。每每食之,总念及江南春水,桃花鳜鱼肥。”

皇后动容,殿内亦响起一片唏嘘赞叹之声,无不为沈尚书的深情扼腕。

我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僵硬。

鳜鱼?林皎生前最爱的?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

记得刚入林府不久,厨房曾按江南习俗做了一道清蒸鳜鱼。

林皎尝了一口,便蹙着眉,娇声对沈诀抱怨:

“诀哥哥,这鱼刺多,腥气也重,不如京都的鲈鱼鲜美。”

当时沈诀是如何回应的?

他立刻命人撤下了鳜鱼,温声安抚:

“既不喜欢,以后府中再不做了,阿皎喜欢什么,便用什么。”

如今,人已不在,他倒是将她不喜的东西,变成了她的“最爱”。

许是我沉默得太久,神色间的异样未能掩饰,沈诀在桌下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面上依旧带着浅笑,与同僚应酬,声音温和,传入我耳中的低语却带着森然警告:

“林溪,收起你那副表情,若敢在御前失仪,丢了沈家的脸,我饶不了你。”

我手腕被他攥紧疼得指尖发颤,却只能强迫自己扬起更温顺的笑容,轻声道:

“夫君多虑了。”

许是这殿内的暖香太过窒闷,又或是他指尖的冰冷透过肌肤直抵心脏,我忽然觉得一阵反胃,抽回手,用绢帕掩住唇,干呕了两声。

声音很轻,但在丝竹暂歇的间隙,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沈诀的脸色沉了下来。

皇后关切地望过来:“沈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强压下喉间的翻涌,正要起身回话,沈诀却已抢先一步:

“回娘娘,内子近日偶感风寒,脾胃失和,是臣疏忽,不该带她入宫。”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凝滞。

沈诀闭目养神,下颌却绷得紧紧的。

我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心头一片麻木。

直到马车驶入沈府门前,他率先下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车辕旁,向我伸出手。

这是做给下人们看的,我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就在我借力下车,脚步将稳未稳时,他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

我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摔在石阶上,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周围的仆从皆是一惊,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

沈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路都走不稳,”他薄唇微启,“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完,他再不看我一眼,转身,径直走进了院门。

挽月惊呼着扑过来扶我:“夫人!”

我趴在石阶上,额角沁出细密的汗,脚踝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挽月试图扶我起身,我却挣脱了她的手,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抬起头,望着沈诀消失在门内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嘶哑,带着泪,在雪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夫人……”挽月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

我止住笑,任由挽月和其他两个侍女将我搀扶起来。

左脚踝肿得老高,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

“去请大夫吧。”我平静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