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主家的人被她这股子凶劲唬住了,愣了愣,又看了看周围渐渐围过来的村民,怕事情闹大,只能撂下句“野丫头,下次再敢来,打断你们的腿”,悻悻地走了。

那天晚上,秀兰以为父亲会打她——毕竟地主家惹不得。可父亲没打她,只是蹲在门槛上抽了半宿旱烟,烟杆的火星在黑夜里一明一暗。快天亮时,他才把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看着秀兰说:“秀兰这性子,烈,不过将来错不了,至少不会受欺负。”

十三岁那年,邻村有人来给大姐说亲。男方是个瘸腿的泥瓦匠,家里穷得只有一间破土房,唯一的彩礼就是两袋高粱。母亲看着那两袋高粱,抹着泪应下了——家里实在太缺粮了,有这两袋高粱,至少能撑到秋收。

秀兰知道这事时,正蹲在灶房烧火。她猛地站起来,灶膛里的火星溅到了她的裤腿上,她也没顾上拍,径直冲进堂屋,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碗。茶碗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茶水也洒了一地。

“娘,你不能让大姐嫁!”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倔强,“大姐能绣帕子,能织布,手巧得很,凭啥嫁个瘸子?凭啥用两袋高粱就把大姐卖了?”

母亲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气又急:“你懂啥?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这两袋高粱能救全家的命!”

“就算饿死,也不能卖大姐!”秀兰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男方家听说秀兰搅黄了亲事,第二天就闹到了村里。男方的母亲叉着腰,在晒谷场上骂骂咧咧,说李家不讲信用,还说大姐没人要。秀兰听见了,直接冲了出去,站在晒谷场中央,跟男方家吵了半宿。她把男方家怎么嫌大姐家穷、怎么想占便宜的刻薄话全抖了出来,说得男方家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还主动退了亲。

村里人都说李家三丫头是“犟驴”,不懂事,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可秀兰不在乎——她知道,软骨头换不来好日子,要是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将来更别想护着自己。

十五岁这年,秀兰跟着村里的货郎去了趟镇上。那是她第一次离开李家村,第一次见铺着青石板的路——脚踩在上面,比家里的泥地舒服多了;第一次见挂着“百货商店”招牌的屋子,玻璃橱窗里摆着花布、肥皂、搪瓷缸,看得她眼睛都直了;还有穿着中山装的干部骑着自行车路过,车铃“叮铃铃”响,引得路人都回头看。

货郎推着独轮车,边走边跟秀兰说:“秀兰啊,你看这镇上的女人,不用下地干活,有的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有的在布店当伙计,每月能拿工资,能自己挣钱买花布,多体面。”

秀兰盯着供销社的玻璃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悄悄埋下了根:她要去镇上,要在镇上站住脚,要过不用看天吃饭、不用让着男娃、能自己挣钱的日子。

从镇上回来后,秀兰就开始攒钱。她白天帮村里的大户人家纺线,纺一斤线能挣两分钱;晚上借着月光绣荷包,绣好的荷包托货郎带到镇上卖,一个能卖五分钱。她省吃俭用,把挣来的钱都藏在床底下的一个小木盒里,半年下来,竟攒下了1块2角3分钱。

母亲知道她攒了钱,劝她留着当嫁妆:“丫头,女人家早晚要嫁人,留着钱,将来嫁过去能体面点,不受婆家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