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八章 夜明珠与百两金,惊世诊金震双侠
前堂内,死寂无声,唯有窗外麻雀的啁啾显得格外刺耳。
花满楼靠在椅背上,胸膛微微起伏,额角冷汗未干,紧闭的眼睑下,那两点微弱却纯粹的金光已然隐去,只余下眉宇间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前所未有的宁静。他摊开紧握的右手,掌心那四个深陷的、带着血痕的月牙印,无声诉说着方才识海风暴的凶险。
陆小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惊悸尽数排出。他鲜红的披风无风自动了一下,袖中滑出的三寸寒芒悄然归鞘。目光从花满楼平静的侧脸,移向墙角那只兀自发出低沉嗡鸣的青铜古药鼎,再落到满地无序震颤、尚未完全平息的药材上,最后定格在李太玄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娘的……”陆小凤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干涩,四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花满楼,你感觉如何?刚才那鬼东西……”
“前所未有的…‘清晰’。”花满楼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嘴角却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不是看见,陆小凤,是‘知道’。黑暗不再是混沌的幕布,它有了…纹理。就像,就像闭着眼,却能清晰地‘触摸’到风的形状,尘埃的轨迹,甚至…李兄指尖残留的暖意。”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那扇门…虽然只开了一线,但光,真的透进来了。”
陆小凤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回肚子里,随即涌上的是巨大的震撼。他看向李太玄,眼神复杂无比:“李兄,你这医术…简直是在阎王手里抢人!那鬼煞气,花满楼从小就有,多少名医束手无策,都说是先天绝症,药石无灵!你…你竟然真能撬动它?”
李太玄正慢条斯理地在水盆里净手,清澈的水流冲过他修长的手指,洗去并不存在的尘埃。他甩了甩手,水珠溅落在青石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脸上的苍白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被那层标志性的慵懒覆盖,仿佛刚才那场耗损本源、与先天玄阴蚀神煞硬撼的凶险搏杀,真的只是拂去了一片柳絮。
“先天淤塞,万载玄冰。”李太玄走回藤椅边,懒洋洋地靠了进去,顺手拿起桌上的酒葫芦,拔开塞子,浓郁的酒香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阴寒煞气。他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生机如风中残烛。非是药石无灵,是寻常药石,乃至寻常内力,根本无力撼动那深埋于识海祖窍、与生俱来的玄阴壁垒。强行施为,只会引火烧身,加速生机断绝。”
他放下酒葫芦,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平静:“今日,李某以金针为凿,以太玄真炁为锤,辅以本源精血绘符,强行在那玄冰壁垒上凿开一丝缝隙,引动花公子识海深处那一点先天不灭的灵光。此乃‘凿冰’之始,亦是‘引光’之基。”
陆小凤听得心头发紧,花满楼则微微颔首,脸上是全然的理解与信任。
“然则,”李太玄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凿冰’只是开始。真正的‘光明桥’,需水磨工夫,日复一日,以金针为引,内力为凿,药力为浆,方能贯通淤塞萎缩之视神经,重塑光明通路。此非一日之功,亦非寻常手段可为。”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面前晃了晃,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招呼店小二添酒。
“诊金,一百两黄金。”他顿了顿,看着陆小凤瞬间瞪圆的眼睛和那两条几乎要飞起来的眉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外加一颗,价值不低于百两黄金的——南海夜明珠。”
“什么?!”陆小凤的声音陡然拔高,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鲜红的披风都抖了三抖。“一百两黄金?!还要一颗价值连城的南海夜明珠?!李兄,你这是治病还是打劫啊?!花满楼,你听听!这比皇帝老儿的御医还黑啊!”他指着李太玄,手指都在哆嗦,“我知道你规矩大,对名人贵胄下手狠,可这也太…太离谱了吧!那夜明珠是贡品!皇宫大内都未必有几颗!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去?去龙王爷的宝库里偷吗?”
花满楼却抬手,轻轻按住了激动得快要蹦起来的陆小凤。他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了然的笑意。“陆小凤,稍安勿躁。”他转向李太玄的方向,温润的声音带着洞悉的穿透力,“李兄方才说,夜明珠是‘买那‘一线生机’的药引’。想必此物,于我这眼疾治疗,有至关紧要之用,绝非李兄刻意刁难,是也不是?”
李太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花满楼,心思果然剔透。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墙角那只巨大的药柜,在最底层某个抽屉的位置停留了一瞬。方才图腾崩碎、金光乍现的刹那,那里似乎泄露出几缕极其微弱、却温润如水的萤蓝色光芒,与夜明珠的传说特性隐隐相合。这绝非巧合。
“不错。”李太玄收回目光,解释道,“花公子体内淤积的,乃是先天伴生的玄阴蚀神煞,至阴至寒,深植识海,与神魂纠缠。寻常阳性药物,要么效力不足,要么过于霸道,易引煞气反噬,适得其反。而南海深处孕育的千年夜明珠,其性温润,乃天地间至纯的‘聚阴导阳’之奇珍。”
他拿起桌上的一根普通银针,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针尖,一缕精纯的太玄真炁注入。银针并未发光,但其尖端周围的空气却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肉眼难辨的扭曲涟漪。
“夜明珠本身并非直接入药。”李太玄将银针置于掌心,那缕太玄真炁如同活物般,在针尖萦绕,模拟着某种能量引导的轨迹。“它最大的价值,在于其核心蕴含的‘海魄精粹’。此精粹拥有一种奇异的‘桥梁’特性,能完美调和阴阳,疏导极端能量。在后续治疗中,李某需以其为核心,辅以数味至阳宝药,炼制一种特殊的‘导引灵膏’。”
他指尖轻弹,那缕模拟的真炁瞬间分化,一部分炽烈如阳,一部分阴寒如冰,在针尖上方尺许处激烈冲突,发出滋滋轻响,眼看就要失控爆开。就在此时,李太玄掌心一翻,一枚普通的白色鹅卵石(权作模拟)出现在冲突中心。说来也怪,那狂暴冲突的阴阳二气,在接触到鹅卵石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梳理,狂暴之势大减,冲突点开始围绕着鹅卵石缓缓旋转,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相互渗透的平衡状态。
“看,”李太玄指着那稳定下来的能量模型,“若无此‘桥梁’,强行以阳克阴,或引阴煞反扑,或阴阳对冲,玉石俱焚。夜明珠的‘海魄精粹’,便是这至关重要的‘桥梁’与‘稳定器’。它能确保后续导入花公子体内的至阳药力与金针刺激之力,温和而精准地作用于玄阴淤塞之处,引导其消融转化,而不引发剧烈反噬。同时,其温润滋养之力,亦能保护花公子脆弱的视神经在重塑过程中不被灼伤。”
他收起鹅卵石和真炁,那冲突的能量模型瞬间消散。“此物,是确保治疗成功、且不伤及花公子根本的关键药引。非它不可。”李太玄的目光再次扫过药柜底层,语气斩钉截铁,“天地奇珍,方可引动深埋之灵光,贯通先天之绝壑。陆大侠,”他看向一脸呆滞、四条眉毛都耷拉下来的陆小凤,嘴角那抹戏谑更浓,“你人脉通天,妙手空空,偷天换日尚不在话下,区区一颗南海夜明珠,想必…难不倒你吧?”
“我……”陆小凤张了张嘴,看着李太玄那张理所当然的俊脸,又看看花满楼眉宇间那丝对光明前所未有的真切渴望,再看看地上那把椅背椅面交界处裂开蛛网般纹路的榉木椅——那是方才玄阴煞气失控反扑的无声见证——所有讨价还价、插科打诨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用力搓了搓脸,仿佛要把那份震惊和肉疼搓掉,鲜红的披风猛地一甩,像是下定了某种悲壮(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的决心,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奶奶的!不就是颗破珠子吗!包在我身上!李太玄,算你狠!这诊金,我陆小凤认了!”他指着李太玄的鼻子,“一百两黄金,回头就给你抬来!至于那南海夜明珠……”他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就算把司空摘星那老猴子的祖坟刨了,把他珍藏的宝贝偷个精光去换,我也给你弄来!不过咱可说好了,要是治不好……”
“若治不好,”李太玄懒洋洋地打断他,又灌了一口酒,眼神却锐利如电,“李某这颗项上人头,连同这太玄医馆,陆大侠随时可取走。诊金,原封奉还。”
“好!痛快!”陆小凤一拍大腿,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花满楼,你听见了!咱俩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这位‘活菩萨’身上了!”
花满楼温润一笑,朝着李太玄的方向,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花满楼,多谢李兄再造之恩。诊金之事,绝无异议。陆小凤,有劳了。”他语气平静,却蕴含着磐石般的信任。
月洞门边,怜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右臂上那副新换的杉木夹板。前堂的对话清晰地传入耳中,尤其是李太玄那句“非它不可”和陆小凤那咬牙切齿的承诺。
她冰魄般的眸子深处,波澜微动。当初自己前来求医,李太玄开口便是二百两黄金加“天香豆蔻”,彼时她亦觉此人贪婪。可亲身经历了那重塑经络、矫正畸形的痛苦与神奇,感受着体内日益顺畅的力量,她才真正明白,李太玄索取的“天价”,绝非为了敛财。他所要的,往往正是那能撬动“不可能”的关键之物,是治愈必须付出的、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指尖轻轻划过夹板光滑的表面,怜星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在李太玄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侧影上。他嘴角那缕刺目的金红血迹早已擦拭干净,但那一幕却深深烙印在她心底。为了花满楼那一线生机,他竟不惜损耗本源精血…
一丝极其复杂、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情绪,悄然掠过心湖。有对花满楼同病相怜的触动,有对李太玄医术与担当的震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仿佛只要这个看似懒散的男人说“能治”,那前方纵是万丈深渊,也必有通途。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冰封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随即,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月光,无声地退回了后院弥漫着药香的内室。前堂的喧嚣与震撼,似乎都与她无关了。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