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江无咎骑着青皮驮马,缓缓穿过京南城东的青石街道。昨夜与沈轻盈在青鸾镇解开续命符与黄纸禁咒之后,他一人走出幽陵,心绪未散,此刻清风拂面,竟生半分惆怅。驿站里,一名行人将一卷笺帖递到他手中,上书“得此与玲儿共阅,必可解不可见之眼”。落款:白云道人。
他认得白云道人乃江家世交,平日隐于深山,通天文地理、洞天福地,却极少出现在世间。此时此刻,他写信给自己和沈轻盈,必是有要事相商。江无咎将信收起,勒马折返回京南,直奔御书房外的荷香斋——那是沈轻盈暂寓之处。
推门而入,沈轻盈正盘膝在一张檀木案前,面前放着昨夜青鸾镇采得的折简与一片青铜镜框碎片。见他来,轻声起身:“无咎,你可收到了白云道人的信?他为何连夜传箋?”
江无咎坐下,将笺帖展开,递予沈轻盈。她细读片刻:“白云道人言——在幽陵之下,有一眼不见之眼,盗者无数,却从未有人得见真相。此眼乃种天目,可见阴阳两界,通古今万里……今有异动,将于三日后于南漠惊月关现身,他欲与我等一试,以决密藏之眼的去留。”
“惊月关?”江无咎眉头一挑,这是一处边关古塞,位于南漠沙海与京南平原的交界,三日路程以快马计算尚可赶得及。再拖便恐来不及。
沈轻盈收信入袖,目光坚定:“白云道人若欲以此眼考验我等,当非儿戏。他与九门之事交涉颇深,如今幽陵之险已解,却又有新谜出现。要解此局,须同心协力。”
江无咎轻点颔首,拨动马缰:“我们此行有三重目的:一,听道长详行由何处得“密藏之眼”之说;二,静观惊月关的古塞异动,究竟是人影造势,抑或真有秘物出土;三,若得此眼,须防九门旧术余孽再起,无论如何不容落入他人之手。”
沈轻盈起身,将铜镜碎片与折简并拢,置于护身锦囊:“我去替你备上行装,今晚连夜赶往边城。”说罢轻轻拂袖,转身而出。
傍晚时分,驿马已备,行装整齐,江无咎与沈轻盈策马跨出京南。两人一路并肩,跨越平原麦田,穿过开阔的白杨林,马蹄扬起尘土,一路北上。夜色渐深,南漠的凉风扑面而来,沙粒带着腥咸的荒凉。二人换乘更马,直抵前往惊月关的古道。
当第三日午后,惊月关的塞上烽火台还在阴影中静默,只有远方硝烟未动,却仿佛听到深处骆驼铃声与轻飘的旌旗声。关城护门的石狮目光空洞,碑额上“惊月”二字斑驳,却透出一股不祥的肃穆。
“此处人迹稀少,却仿佛期待我等到来。”沈轻盈低声说,将手中铜铃轻轻敲动,声波在石道回荡,激起阵阵回音。江无咎提灯步入关城,两侧土墙上隐隐可见九门符记与古朴的镇邪符箓,残破的旌旗夹杂着青龙白虎的图腾彩绘,像是久经风霜仍不肯褪色的旧世记忆。
二人循着白云道人信中点明的“月下古井”所在,环顾四周,寻觅半处被枯藤与青藤掩映的井台。终于在关城中心的风雨亭旁,见到一口石刻古井,井口盖着一方铁环,上方绘着一只闭眼的巨瞳,肉眼可见目眶深陷,却又空无。
“这……便是三日后应现‘密藏之眼’之地?”江无咎凝视铁环上的瞳图,伸手拂去尘砾,目光愈加凝重。
沈轻盈抬灯照向井内,青灯幽火将井壁刻纹映照,隐约能分辨出“天目通玄”“窥阴揽阳”等古篆。她低声道:“此眼乃天人秘术,可借井水映照阴阳;若以‘密藏之眼’之称,它必在月圆之夜显现真形。”
二人沿井台侧壁将铜镜轻触铁环,以镜面映入井水,镜光与灯火交错,将井底古水映得宛若星河倒灌。两人屏息凝视,待夜色降临,便可见密藏之眼的初现。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江无咎与沈轻盈相对一笑,举镜发光,一阵幽香沁人心脾——他们等待着,密藏之眼的显现,以及下一步将演绎的生死考验。
夜深风静,荒废的风雨亭外,月华如洗。江无咎与沈轻盈并肩立于古井旁,周身寂静得只剩自己的呼吸。两人举镜对准井面,青铜镜在银月照映下散发出幽冷的光晕;沈轻盈轻敲铜铃,清脆的余音在空旷戈壁上回荡,似在提醒万物:此刻,异象将起。
井水澄明,镜光映照下一道道古老符篆在水底浮现。初时仅有“天眼”“窥隐”几字,如若幽魂所书;继而,符文微微颤动,彷佛有无形之力在驱动它们,渐渐汇聚成一只半掩的巨眼轮廓。眼睛闭合之处,水面浮起涟漪,如同有人呼吸,似有生机。
“它出现了。”沈轻盈轻声道,手中铃声忽低忽高,犹如风中梵音,催动镜中异象更为清晰。江无咎凝视井面,那只巨眼缓缓睁开,眼瞳似有星光闪动,清澈而冷冽,直透人心。镜光与月色交织,将水面化作一面通天之镜。
“密藏之眼,现于水中。吾等若欲窥见阴阳奥秘,须以灵心合此镜灯铃三法,引其视我。”江无咎低语,缓缓抬剑,以剑尖在镜框上轻点三下。每一次金石交击之声,皆引得眼中月晕更为明亮;沈轻盈则摇响铜铃三震,铃声如水滴落,和镜光共振,叩开水面那扇通向幽秘的门。
井面随之剧烈波动,一阵青灰雾气自井口升腾,氤氲成一条密闭通道,顶端隐约可见一座铜质门扉,其上雕刻着九眼轮回的图腾——每一只轮廓代表一段尘封往事。铜门虚掩,背后似深不可测,似要将人拉入另一个维度。
“门已开。”沈轻盈收铃,青灯光晕集于镜内,映出门后的景象:一座半埋沙石的古塔,塔顶缠绕着枯藤,藤间悬挂着一圈圈琉璃灯笼,灯光暗淡却摇曳不息。塔身壁上浮雕无数奇异人物,有司祭,有猎魂者,有赤身鬼婴,皆作祷默状。古塔犹如一双静默的眼眸,直视人心。
江无咎沉声道:“那即是密藏之眼的所在。我们需下井一探,方能真正见其真相。”他语毕,拔剑自腰间解开镜绳与铃绳,斜挂背后,换以长剑与青灯在前。沈轻盈收紧腰带,将铜铃与镜连同铁环挂于身侧,手中转动铃柄,宛若准备引导下方冥潮。
两人合力将镜面朝向水面,青光与月色融合成一圈光环,悬于空中。随即,一声轻啸,自井底传来,仿若千咒合一,又似无数亡魂齐呼。一股吸力骤然狂涌,卷起二人长袍与鬓发,却在铃声与镜光的护佑下稳住了身形。
他们缓缓跨入井口,青灯在前照亮狭窄石壁。壁上覆满青苔,却可见九眼轮回的符纹蜿蜒,一眼一世界,一眼一宿命。踏下一步,须跨过一道冰冷水帘,水珠如珠链滚落,触及肌肤却不寒,却带来一股异界的气息。
当二人踏至井底石阶,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古塔的入口。塔门前供着三座石台,台上分别摆放灰尘覆盖的铜镜碎片、青铜灯盏与旧铜铃。铜镜碎片数枚,如今他们手中已有一枚青铜镜,须归位于台第一;灯盏与铜铃亦各需安放于二、三台,方能触发密藏之眼的最终显现。
沈轻盈轻抚第一座石台,将镜心内封存斗笠人幽影的青铜镜碎片对位拼合,镜面在台上发出一道幽光,映照出地下深处第二座石台。江无咎将青灯放置第二,在盏底轻燃遗香麻油,青火一跃而起,将三眼轮回符纹按图照明。沈轻盈举铃,将铜铃悬于第三座石台,微微一摇,清脆之声在古塔深处激荡,唤出第三座石台前的水镜——井水映入塔门之内,化作天镜。
“万物有灵,镜灯铃三合,方能窥见密藏之眼。”江无咎低诵咒诀,同时挥剑在石台之上点出五行印记。沈轻盈应声摇铃,铃音由远及近,由低转高,宛若天籁。塔门在水镜与镜面双重映照下,照出九眼轮回的曼陀罗图案,漩涡般旋转,逐渐显露中央那只闭合已久的“眼睛”——那密藏之眼。
眼眸初启,泛起幽蓝光华,洞照地下洞府,浮现无数画面:江家先祖与白云道人并肩祭祀幽陵秘仪;九门旧术秘术延续的瞬间;斗笠人堕入咒网的痛苦回忆;乃至今日江无咎与沈轻盈破咒救赎的一幕幕影像,皆于此眼中一一浮现。
“此即密藏之眼,集阴阳之气,可见古往今来一切被藏于暗处的秘密。”沈轻盈声音颤动,却充满敬畏。
江无咎凝视那眼神,心中五味杂陈:“若此眼落于恶人之手,万千秘术与亡魂皆可被肆意滥用;若为善者所持,则可化解更多未了之冤。我等今夜取此秘视,亦需担此重责。”
古塔深处回荡阵阵琴音,似有无形之人弹奏古筝,又似流水潺潺碎玉。密藏之眼静静注视着二人,似在等待他们的抉择——将其封存镜心,抑或以此眼解更多暗藏之秘。
月色透过古塔的裂隙,洒在石台与井水之间,密藏之眼的幽蓝光晕在水面与镜面上交错,仿佛有无数细线将这方天地连成一体。江无咎与沈轻盈相视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迈步跨上石台,准备直面这来自地心的试炼。
他们先将青铜镜稳稳放置于第一座石台,镜面朝上,映出密藏之眼的整幅轮廓;青灯则放在第二座石台,火焰微颤,如同无数古蜡托起的光焰,驱散周身阴翳;铜铃挂于第三座石台,铃舌微动,发出低沉而绵长的凝音,为镜光与火焰编织共振的节拍。
当第三下铃声落下,密藏之眼的光华骤然攀升,水雾如烟般涌入古塔内,四周石壁上原本模糊的浮雕顿时清晰:江家先祖的祭祀道具、白云道人的身影、斗笠人堕入咒网之刻……一幕幕画面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却在他们脑海中一再回放,仿佛有幽冥之手拨弄着时空将他们捉出观阅。
“此乃试炼之始。”江无咎沉声自语,长剑已被他轻轻插入石缝,以定心神不被幻象吞噬。他伸手按在青铜镜边缘,镜光随指尖的触碰而柔和,将那些闪现的画面引向自己与沈轻盈的面庞。
水面波动,浮现出一双清冷的眼眸,直视他们的内心深处。眼底幽蓝犹如深渊,不断吞吐着无数往事:生灵塌陷的荒山,冤魂无处安放的哀嚎,以及他们各自曾经的恐惧——江无咎对父亲失踪疑云的执念,沈轻盈对母亲遗愿的歉疚。每一个念头都被眼眸捕捉、放大,再回射回来,让他们感到如坠冰窟。
“稳住心神!”沈轻盈口中呢喃,将铜铃轻轻提起,指尖抚过铃柄,银铃细响如裂帛,她以《归真续命歌》低声诵念,为自己与江无咎筑起一道心灵屏障。镜光与铃声共振,化作一层浅浅的光幕,将无尽的幻象一幕幕划过,淡淡消弭。
江无咎则以长剑为引,剑尖轻点地面,用《风水正诀》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印记,按次序将符纹重塑于青铜镜与石台之间,形成一方小小的法阵,既能聚摄密藏之眼的阴阳之气,也能将幻象与冰冷之意反射回去。长剑上凝聚的剑气宛若水银泻地,与青铜镜的涟漪一同扩散。
渐渐地,幻象的震撼力开始减弱,先祖的影像不再如潮涌般冲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历史长河中的经典片段:白云道人与江家先人共话天机,斗笠人未堕咒念时于幽陵护众的场景,还有幽陵真正开辟之初的英魂……这些画面在镜面中连成一条时间长廊,将幽陵的前生与今世一并呈现。
“密藏之眼不仅映现亡魂之怨,更以记忆作为考题。”江无咎凝神道,“只有正视过往、接纳内心之痛,方能获得它最终的认可与指引。”沈轻盈默然,眼眶微红,却无半点动摇。她缓缓闭上眼,将心底最深的歉意与祝福凝聚成一团温和的光球,放于心中,待镜中视线回转,反射出她的赤诚。
那双幽蓝之眼缓缓合拢,镜光与风铃之音一齐骤停,万念寂灭。待睁眼时,他们已不在石台上,而仿佛置身于幽陵之巅,白云道人与斗笠人先祖的身影相离竖立,遥遥相望。环境空旷,却能闻到槐花的幽香与炽热的蜡味,似乎是历史与现实的交会点。
“既可穿越时光,又能洞彻阴阳,你可知此眼之用?”白云道人影低语,声音如同从上古传来。斗笠人先祖附于其旁,目光深沉:“拥有此眼,便可窥见万物因果,通达三界之秘。但若人心不净,则反遭其害,终成祸源。”
江无咎抱剑单跪,声音恭敬:“弟子江无咎,愿以真心与真血,守护此眼,不令半点邪念染之。望两位先辈指点良策,让此眼化为度人之慧,而非害人之祸。”
白云道人轻抚长须,目中有欣慰:“既知此心,可取此眼之核心——心轮。将心轮寄于青灯中,灯灭时,心轮不灭。此为护眼之法。”他说罢,将半卷竹简递上,书有“心轮诀”六字。
斗笠人先祖援手于光幕,将一方玉镜缓缓托出,那正是密藏之眼的实体缩影——淡蓝玉雕,眼形曲折,纹理如细丝。玉镜温热,似乎与掌心的皮肤微醺共振。
“此镜即眼之凡胎所归,心轮诀乃眼之灵核。你等将心轮诀与青铜灯合一,玉镜之中,自可修彼我心眼,使之既能洞察因果,又不被其所困。”
江无咎接过竹简与玉镜,合掌礼谢。昙花一现,历史影像散去,古塔深处再无幻境,返于石台之下。周身三台法具仍在,青灯未熄,铜镜与铜铃俱在,心轮诀与玉镜同被收纳于锦囊。
“吾等得眼之传承,责任愈重。”沈轻盈柔声道,将心轮诀轻轻贴于镜背,镜面微颤,印下神秘符文。两人相视一笑,剑灯铃镜齐备,踏出井底石阶,走向密藏之眼的殿堂之外——他们的身影,既为持守真知的行者,也为携带无上智慧的护卫,今后无论行至何处,这密藏之眼,都将是他们最深的羁绊与期许。
离开古塔之后,江无咎与沈轻盈并未急于离去,而是在惊月关外的青石台上设坛。月朗星稀,寒风悄入,他俩将那枚玉镜缓缓安置于坛中央的青铜灯盏之下,镜心与灯芯呈轴心对齐。沈轻盈低声朗诵《心轮诀》首句,轻抚玉镜背面的心轮符文。瞬间,一缕青冥光华自镜内窜出,与灯火的青紫焰交织,形成一团淡淡的气旋,宛若心轮在空中旋转。
接着,江无咎提起铜铃,运转《归真续命歌》后段咒诀。他将铃柄紧握,向空中轻轻摇动,铃声如水滴穿石,铿锵却不失温和。铃音落处,玉镜与灯光共鸣,气旋猛地膨胀,化作一道通灵罡息,向夜空深射,一刹那,惊月关城头之石狮、残碑都在这股罡息中泛起微光,仿佛被心焰点验过似的,安静地归于原位。
“心轮合一,密藏之眼无碍。”沈轻盈目光柔和,却掩不住其中的坚毅,“此眼既可洞察阴阳,又不为魂魄所制。今后吾等行走于世,无论鬼祟妖邪,皆可借此一探虚实,剔除迷障。”
江无咎点头,剑尖轻点坛沿,剑气微启,如有无形剑阵将四周符印封锁,“但此眼既重,亦须慎用。若见他人病苦,则可指其归途;若见冤魂未散,亦能助其超度;切莫以私欲窥探世间百态,恐有反噬之虞。”
二人合力将铜镜与青灯、铜铃收回锦囊,玉镜则拆卸封藏于心轮匣内。匣面刻着“心眼永明”金篆,盒中软绒将玉镜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面透光小窗,以供必要时透出青冥光华。
四、越塞归城
翌日清晨,金色曦光洒满惊月关古道。江无咎与沈轻盈卸下驮马,更换轻便衣装,带着心轮匣与镜铃,踏上返回京南的归途。沿途他们时而停步斟酌山石碣文,以心轮秘眼探视隐蔽符纹;时而用铜铃与青灯清理路旁旧遗符咒,将微残阴气剔除。凡经之处,无一非为阴阳重塑之地。
过了数日,两人穿行于青柳河畔桥头,桥墩之下横卧一块蒙尘古碑。碑面刻着“天河落浅月,九宵照塞城”,碑侧还残存一枚古铜镜砾。江无咎心生好奇,以心轮照鉴,果见碑文下陷处隐藏一道细密符痕,符痕宛若断线,心轮光临便将其映出——是一段断裂的九门阵图与一行小字:“失眼行迹,归此天河。”他与沈轻盈对视即知:这座古碑乃是背后人当年离开幽陵、逃往京南时所留线索。
“看来,那位墨中人并非当初随我等赴幽陵者,他是另一位,或为先祖后裔,或为九门余党,迟至此处再启续缘大计。”沈轻盈分析道,她抚掌将碑文云处的符痕用青灯灼烧,符文渐渐褪色,碑面恢复平整。
江无咎则捡起那枚古铜镜砾,镜面虽然斑驳,却依稀可见背后刻着一只微瞳。他将它纳入怀中,“此镜碎片或是失落之眼的分身,带着当年血脉的余香,得以窥其踪迹。我们回城后,亦当小心查访九门与江家旧部,防止残余势力重启阴谋。”
五、九门余灰
两日马行后,江无咎与沈轻盈返抵京南。入城之后,他们分头行动:江无咎前往江家旧宅,调阅家祖遗留手札与琴谱,寻找与“落浅月”碑文相契的线索;沈轻盈则深入九门旧影名单,调查墨中人与阎青鸾家族的来往,力求在背后人阵营中揪出真正的主谋。
夜幕再临,沈轻盈凭借心轮秘眼,在京南一处破败书室中窥见:旧日江家琴谱隐藏着一组“天河落月”律令,与碑文“天河落浅月”仅一字之差,却能对应先人祭礼之曲。若将此琴律与“心轮诀”双修,便可在九天之外,再度探得丧失之眼的最终气息。而此曲正为墨中人与九门复兴之策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同时,江无咎在旧宅密匣底部,发现一方刻有“窥心通玄”五字的铜片,正契合当年白云道人对密藏之眼的考验之语。他心中顿时贯通:失落之眼乃天人之瞳,既可洞察阴阳,又可窥探他人心机。背后人欲借续缘续血得此之眼,方能操控亡魂与世人之意。
二人于破晓前再度会合,将琴谱、铜片与那枚古镜碎片放入青灯之中,并调以“天河律”与“心轮诀”同炼。青灯火光骤变为青紫交融,犹如天河倒泻,与心轮之眼相映成趣。二人相视,隐约可见彼此的瞳孔映出漫天星辰,也映出那只闭合于古塔之内的密藏之眼。
“真正的终章,即将到来。”江无咎轻声道。
沈轻盈点头,目光坚毅:“无论是九门余孽,还是江家旧影,皆无论彼我,只要有人想玩转亡魂与人心,就可与此眼同陨发展。今夜,我们必须在天河之律下,再次试炼此眼,最后斩断背后人所有执念与阴谋。”
夜色中,两人携灯而立,琴声与镜铃在破晓余光中回响。他们将踏上京南城外那座旧观星台——传闻“天河落浅月”律成之地,亦是密藏之眼最强之由处。密藏之眼的最终归宿,将在此显现,而那一场关于亡魂、血脉与心轮的终极对决,也将走向最高潮。
夜风拂过残垣断壁,天河观外的古松枝叶沙沙作响。江无咎与沈轻盈并肩立于观前石阶,夜空已极深邃,星辰密布如雪,银河横亘天际。两人轻启心轮匣,取出嵌于缎帛中的密藏之眼玉镜,玉镜寒光流转,似能映出无垠天体的轨迹。沈轻盈回眸微笑:“今夜,我们在此窥天目所见,不止洞察阴阳,更要揭示那背后人从亡魂到人心的执念与真相。”
二人将玉镜安置于观中央的八卦石几上,四周供奉的败竹灯尽数熄灭,唯余镜中自放幽蓝光华,与夜空星月相呼应。沈轻盈执铜铃,轻唤咒诀:“心灯合眼,星月同晖;幽明相参,洞我真机。”铃音如龙吟水滴,穿透古观长廊,激荡玉镜中的光芒。江无咎拔剑立于镜侧,剑尖指天,剑锋寒芒犹作星轨,一点一滴地将天上北斗星图与玉镜内的轮廓映对。
随着第二记铃声落下,玉镜中映现出星象暗纹:北斗七星、参宿闪耀,连成光线延伸,构成一幅浩瀚天图。而塔内壁画、古碑铭文、幽陵祭坛等诸多往事碎影,也在镜中浮现,与星图相叠,化作一片流动的光海。那光海波动之间,似有无数亡魂骸影浮游,哭泣、哀号、呢喃,俨然古今因果在此交错。
二人皆未动声,唯有心轮诀在二人脑海中低语:
“凡持天目者,必洞万象;凡洞万象者,必见人心;人心善恶,天象内外;洞此二者,方能无碍。”
江无咎举剑划出一道剑诀,将玉镜前的流影定于镜心,剑锋拂过,“金水诀”发力,驱散一部分幽魂骸影,将凡尘杂念凝结于镜际;沈轻盈铜铃再鸣数声,音波犹作净化之泪,冲刷镜中光海,使天象与往事幻象各自归位,化喧嚣为静谧。
寂静再临,玉镜光华陡然聚集至顶端,化作一枚微型明镜悬空,映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那正是白云道人于幽陵之初曾一瞥的少年背影——面若水镜,却双目深幽,血色朱砂在其额间化作一条飘渺印记。镜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如从镜内幽谷传来:“你等能破续命符、断黄纸咒,却未曾见过我真正的面目。今借这密藏之眼,你等可见我最深的执念:守护亡魂,不让他们枉归不返。”随语落,镜中幻化出一座血色祭坛,青灯古影,冤魂缠绕,而少年的身影立于中心,手持青灯默照众魂,血泪如雨。
这瞬间,江无咎与沈轻盈双双心头一震:他们以为已释斗笠人遗恨,却未料白云道人乃续缘使者又或九门旧术中最柔的一环——他以慈悲与执念复现亡魂,误以为只有永续祭祀才能让亡者不迷路。此刻,他的面目在密藏之眼前“现身”,也意味着最终的和解与救赎即将来临。
“他既非纯恶,也非纯善,而是被使命与慈悲扭曲的守护者。”沈轻盈的声音在静谧夜中回响,“我们要帮他放下这份执念,让亡魂与生者真正自由。”
江无咎将剑身贴于镜侧,剑光微熠:“镜以心映,一切因果自现。既已见面,可用心轮诀与天河律回引他心,让他悟得真正的守护之道——宽容与放手。”
江无咎朗诵《心轮诀》背景中后段,剑气呼啸,劈开一条光之通道,将镜中白云道人身影拽向天地之间。沈轻盈铜铃高昂,铃声化作流水,洗涤白云道人面上的血痕与朱砂印记,化作无数银粉洒落,于月光下仿佛重归雪色。
白云道人面色逐渐柔和,镜中祭坛崩塌,青灯冤魂脱离血海,化作一缕缕轻烟,升向夜空。那少年身影微微颤抖,举手抚胸,自语:“放……手。”随之,他在镜中缓缓合掌,眼中最后一抹血泪如雨而坠,化作清辉散尽。
密藏之眼也在这一刻缓缓闭合,镜面恢复明净如初,剔透通亮。江无咎与沈轻盈彼此对视——他们以镜、灯、铃三法一心二修,最终让守护之心脱离执念,让白云道人与幽陵亡魂同归浩荡天河,水镜中倒映的,不再是冤魂,而是广阔无垠的星河日月。
玉镜微颤,心轮匣中光华已定;江无咎将镜合入匣底,沈轻盈将铃环细锁。四周天河观显得异常寂静,只有清风摇曳殿前松柏,仿佛在送别,也在迎接新生。
清辉未散,晓风初起,星月交替之间,江无咎与沈轻盈并肩倚立在天河观的石栏之上。密藏之眼的光华已然归于平静,封于心轮匣中的玉镜透出淡淡余辉,犹如夜阑半盏清茶,余味悠长。
“今夜既见天目,又见人心。”沈轻盈轻抚鏡匣,声音莹润,“他生前的执念与慈悲,因心轮与天河律得以拨正。那一双眼,终不负诸魂与后人所托。”
江无咎的目光投向远方,一缕晨雾从山麓缓缓升起,将城郭与荒野分隔成两重世界。他缓缓开口:“密藏之眼不应为独有之秘,而应化作守护之光。自今以后,我与汝皆为这天目之使,凡有需辨阴阳、驱邪护魂之时,皆可引之于此镜铃青灯之间。”
沈轻盈点首:“但此眼利器,亦须戒慎恐惧。若心存妄念,轻则为阴邪所扰,重则成祸乱人间。我们且立此盟,护持此眼之正,用其慧眼见真,断虚妄,渡亡魂,济生者。”
二人相对立于晨光微明之中,彼此伸手合印,将心轮诀的六字诀语植入掌心,然后轻触心轮匣,三道光流从匣合而出,交融成一朵青冥莲花,莲瓣蔓延开来,覆盖他们的剑、镜、铃与灯,形成一座灵契坛场。
“剑为断恶,灯为引魂,铃为清音,镜为慧目,心轮为守护。”江无咎低诵,声音如古钟沉稳,“此五者合一,方可令密藏之眼化为大道,不令其沦为利刃。”
沈轻盈补足:“吾等以心为印,以明为钥,护此星河入梦,使亡者安息,使生者无惧。若有邪祟窥探,亦可凭此眼察其伪真,令其无所遁形。”
坛中青冥莲光渐褪,四件法具回复本色,但彼此间已结下不解之缘。二人相视一笑,心知此后万难亦可共担。
当晨晓初露,雾气散尽,江无咎与沈轻盈收起心轮匣,合拢铜镜碎片与新铸古铃,共挟破旧青灯踏下石阶。他们一步步离开天河观,夕照古柏的枝影在石道上摇曳,似在祝福,也似在叮咛:密藏之眼,需由有心之人守护,才能在阴阳两界之间绽放真正的光华。
回望观台,晨风拂过,石柱上的符纹再无往日的凝滞,青苔静逸如初。仿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镜铃试炼,天地只留一片澄澈,而真正的密藏之眼,也已在人间种下了新生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