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雷劫
诏狱深处特有的阴冷湿气,混合着浓重血腥与铁锈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一寸空间。杨君陌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双目紧闭,眉头深锁。玄墨飞鱼服紧贴着他依旧单薄的身躯,在昏暗长明灯豆的微光下,流转着内敛的暗金光泽。
体内,却是一场远比诏狱更凶险的战场。
丹田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经过数次濒死爆发和强行突破,这片原本只是筑基修士的“方寸之地”,此刻被强行拓宽得如同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型熔炉。炉壁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是血莲真元与紫霄雷元无数次狂暴冲撞留下的印记。此刻,这两股力量并未平息,反而在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外力引导下,被强行挤压、压缩、融合!
陆炳那只按在他头顶天灵的手掌,干燥、稳定、却蕴含着足以移山填海的恐怖力量。那并非温和的疗愈真元,而是带着一种冰冷、霸道、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最冷酷的铁匠,挥舞着无形的巨锤,狠狠锻打着杨君陌体内这两股桀骜不驯、水火不容的力量!
“呃…啊——!”
剧痛!超越以往任何一次的剧痛!仿佛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细胞都被投入了熔岩与寒冰交替的炼狱!血色的烈焰与紫色的狂雷在陆炳那恐怖力量的强行揉捏下,疯狂地互相渗透、湮灭、又在湮灭的瞬间,被强行催生出一种全新的、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暗紫近黑的能量!这新生的能量每一次细微的涌动,都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体内剐蹭!杨君陌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识海深处,那朵沉寂的青铜莲台虚影,在这股狂暴的外力刺激下,骤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青幽光芒!莲瓣之上,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流转,散发出一种冰冷、苍凉、带着亘古洪荒气息的意念,死死地对抗着陆炳那霸道的意志,试图稳固杨君陌濒临崩溃的神魂,同时贪婪地吸收着那新生暗紫能量中逸散的、属于血莲的暴戾本源!
两种意志,一外一内,在杨君陌破碎的躯壳与灵魂中激烈交锋!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神魔战场的顽铁,随时可能彻底崩碎、湮灭!
“凝神!引气归元!”陆炳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直接在杨君陌混乱的识海中炸响,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强行压下了青铜莲台的躁动,也暂时镇住了他神魂的剧痛。“想活命,想握刀,就把这股力量,给我吞下去!炼成你自己的!”
这个字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杨君陌濒临溃散的意志被瞬间点燃!金丹那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是力量、是寿元、更是复仇的基石!血仇未报!莲煞未死!白莲地宫仍在逍遥!他怎能在此刻倒下?!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无尽血仇与不甘沉沦的狂暴意志轰然爆发!这意志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青铜莲台的冰冷意念,也压过了陆炳那霸道的引导!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疯狂地引导着体内那被强行揉合、如同沸腾岩浆般的暗紫能量,朝着丹田的核心,那被拓宽的熔炉最中心,狠狠地压缩、凝聚!
轰——!!!
丹田之内,仿佛有星辰炸裂!所有狂暴冲突的能量,在这一刻被杨君陌自身那玉石俱焚的意志强行收束!无尽的痛苦瞬间攀升至顶点,灵魂仿佛被撕裂!但在那毁灭的尽头,一点微弱却无比凝实、内蕴着毁灭性雷火与暴戾血芒的暗紫色光点,金丹骤然诞生!
这光点出现的刹那,一股远比筑基期强大、凝练、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威压,不受控制地从杨君陌体内轰然爆发!石床周围的空气猛地一震,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长明灯豆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虽然只是雏形,极不稳定,布满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崩碎,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了!以最凶险、最霸道、最痛苦的方式,强行凝丹!
陆炳按在他头顶的手掌瞬间收回。他负手而立,朱红常服纤尘不染,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凶险万分的强行凝丹,对他而言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异样光泽。杨君陌体内那股新生金丹的气息,以及识海中那朵强行对抗他意志的青铜莲台,都透着一股令他这位化神大修都感到一丝陌生的、源自远古的凶戾。
“三日,稳固境界。”陆炳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是命令还是陈述,“此物,拿去。”他屈指一弹,一道血红色的玉简便无声地悬浮在杨君陌面前。玉简通体剔透,内里却仿佛封印着翻滚的血色雷霆与暗影,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玉简表面,三个古朴的篆字如同用鲜血书写:《血雷劫》!
“此法,引血煞为引,化雷火为劫,炼体锻魂,九死一生。”陆炳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练,或不练,在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枚悬浮的血色玉简,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警告。
杨君陌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清亮,而是沉淀了一层化不开的、如同深渊般的暗紫,隐隐有细碎的血色雷光一闪而逝。凝元初成的虚弱与剧痛依旧如潮水般冲击着他,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感,也在四肢百骸中奔腾流转。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枚冰冷的血色玉简。一股凶戾、狂暴、直指毁灭大道的意念瞬间冲入他的识海!
练!为何不练?这力量,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无论代价!
……
三日后,北镇抚司,后堂静室。
杨君陌盘膝而坐。玄墨飞鱼服下的身躯,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了几分,隐隐透出一股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脸色依旧带着一丝重伤未愈的苍白,但眉宇间那股沉郁的痛楚已被一种内敛的、如同即将出鞘凶刃般的锋芒所取代。丹田之内,那枚布满裂痕的暗紫色金丹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吞吐着狂暴的血色雷元,虽然依旧不稳,却已初步稳固。识海中,青铜莲台虚影静静悬浮,青幽的光芒收敛,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沉寂,唯有莲瓣上那些古老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清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血雷劫》的功法奥义在他心中流淌。引血煞入体,以自身为熔炉,引动体内雷火之力化为劫数,淬炼己身…每一步都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但杨君陌的眼神,却如同淬火后的寒铁,冰冷而坚定。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斩断一切阻碍的力量!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带着独特韵律的叩门声响起,打断了室内的寂静。
“进。”杨君陌睁开眼,眸底暗紫微芒一闪而逝。
门无声滑开。沈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一身玄色蟒服,气息沉凝内敛如同深潭,纯黑的眼眸扫过杨君陌,在那身稳固了不少的金丹气息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毫无波澜。
“指挥使谕令。”沈炼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白莲地宫在运河的根须已断,然其主干深藏,尤擅匿形。妖人莲煞断臂重伤,其恨如毒,必寻机报复。你,”他纯黑的眸子锁定杨君陌,“新晋凝元,锋芒毕露,身怀异力,更兼公主青眼…正是诱其现身的绝佳‘香饵’。”
香饵!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杨君陌的心底。陆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这个刚刚突破、根基不稳的新晋金丹,主动暴露在白莲地宫复仇的獠牙之下,以身作饵,钓出那条潜藏最深、也最毒的蛇!
沈炼看着杨君陌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杀意,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怕了?”
杨君陌缓缓站起身。玄墨飞鱼服无风自动,一股混合着血腥与雷霆气息的、狂暴而不稳定的金丹威压弥漫开来。他直视着沈炼那双纯黑得令人心悸的眼睛,声音低沉,带着铁锈般的质感:“怕?我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这条命,还有这把刀,”他左手抚过腰间那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朔风刀,“现在,只用来换白莲妖孽的血!”
“很好。”沈炼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你既为饵,我便是暗处的钩。钩要锋利,饵…也不能轻易被吞掉。”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审视磨刀石般的冷酷,“你的刀,太钝。跟我来。”
说罢,沈炼转身便走,步伐沉稳无声。
杨君陌毫不犹豫,迈步跟上。每一步踏出,体内那枚暗紫色的金丹都随之微微鼓荡,血色的雷元在经脉中奔涌,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他知道,沈炼所谓的“磨刀”,绝非温和的指点,必然是生死之间的淬炼!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北镇抚司森严的回廊,来到后衙深处一片被高墙环绕的巨大演武场。地面并非寻常石板,而是用某种深黑色的坚硬金属铺就,上面布满了无数刀劈斧凿、雷火轰击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硝烟气息,肃杀而沉重。
演武场中央,沈炼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他并未拔刀,只是负手而立,纯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锁定了杨君陌。
“用你最强的力量,”沈炼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死神的低语,“攻过来。三息之内,你若碰不到我的衣角,便滚回诏狱水牢,等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如同万仞冰山崩塌般的恐怖压力骤然降临!这压力并非实质的真元冲击,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势”!一种经历了无数尸山血海、斩杀了无数强敌、早已将杀戮刻入骨髓灵魂的、属于绝顶刀修的死亡意志!在这股意志的笼罩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钢铁,光线都变得粘稠迟滞!杨君陌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深海万丈,无边的重压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几乎要将他刚刚凝聚的金丹雏形都碾碎!
窒息!冰冷!死亡的阴影瞬间扼住了咽喉!
杨君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体内的暗紫色金丹在这股死亡意志的刺激下疯狂旋转!血莲真元那暴戾的本性被彻底点燃!《血雷劫》的功法奥义在脑海中疯狂闪过!不能退!退就是死!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杨君陌喉咙深处炸开!他双目瞬间被狂暴的血色雷光充斥!左臂肌肉虬结,五指死死握住朔风刀冰冷的刀柄!识海深处,青铜莲台虚影青光大放!
“刹那斩!”
暗紫近黑、边缘疯狂跳跃着血色焰尾的毁灭刀罡,混合着新生的狂暴金丹之力与青铜莲台加持的冰冷刀意,毫无保留地悍然爆发!刀光撕裂粘稠的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直劈沈炼面门!速度之快,威力之猛,远超砖窑码头那搏命一刀!
面对这足以重伤普通金丹中期修士的狂暴一刀,沈炼纯黑的眼眸中,依旧古井无波。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动作。
就在那毁灭刀罡距离他眉心仅有三尺的刹那!
沈炼动了!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如同呼吸般自然地,侧了一下身。
轰——!!!
狂暴的刀罡擦着他玄色蟒服的衣角呼啸而过,狠狠斩在后方坚硬的黑色金属地面上!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地面被斩开一道深达数尺、边缘焦黑、散发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巨大裂痕!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
而沈炼,依旧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角在刀罡带起的狂风中微微飘动了一下,复又归于平静。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恐怖的刀痕一眼,纯黑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因全力爆发而牵动伤势、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嘴角溢出鲜血的杨君陌身上。
“一息。”沈炼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宣判,“刀,不是这么用的。你的命,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