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演武场上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气,狠狠扎进杨君陌的耳膜:“一息。”
两个字,宣判了他全力一击的徒劳。
杨君陌单膝跪在冰冷坚硬的黑色金属地面上,朔风刀拄在身侧,刀尖深深没入被自己斩开的焦黑裂痕边缘。喉头滚动,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涌上,被他死死咽下,只在嘴角留下一抹刺目的殷红。胸腔如同被巨锤砸中,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新凝金丹上那些细密的裂痕,带来钻心剜骨的剧痛。玄墨飞鱼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冷汗浸透内衬,贴在皮肤上,冰凉粘腻。
刚刚那一刀,抽空了他新晋凝元的全部力量,混合着血莲的暴戾、雷元的破灭、青铜莲台加持的冰冷刀意,是他此刻所能爆发的巅峰!可结果…竟连沈炼的衣角都未能沾到?仅仅是一个侧身?!
耻辱!冰冷的耻辱感混合着对绝对力量差距的认知,如同毒藤蔓般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沈炼纯黑的眼眸平静无波,那目光比任何嘲讽都更具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的挣扎,你的力量,你的搏命,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场无谓的喧嚣。
“刀,不是这么用的。”沈炼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酷,“你的命,太吵。”
“吵”字入耳,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杨君陌体内那枚布满裂痕的暗紫色金丹猛地一跳!血色的雷元如同被激怒的毒龙,轰然爆发!识海深处的青铜莲台虚影青光大盛,冰冷的意念与狂暴的血仇执念瞬间压过了肉体的剧痛与虚脱感!
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便是诏狱水牢的腐臭与绝望!便是血仇永无得报之日!
“吼——!”
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杨君陌猛地抬头,双目赤红,眼白处细密的血丝如同蛛网蔓延,瞳孔深处,暗紫色的雷光与血芒疯狂交织!他不再追求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沈炼的“神避”已告诉他,力量再强,打不中也是枉然!
《血雷劫》的凶戾奥义在脑海中奔腾,与识海中烙印的“无影步”轨迹瞬间重合!
动!
杨君陌的身影在原地骤然变得模糊!不是单纯的快,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飘忽不定的扭曲感!仿佛光线在他身上发生了不自然的折射!他不再直冲,而是以朔风刀尖为支点,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柳絮,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近乎贴地的角度,闪电般斜掠而出!目标,并非沈炼本身,而是他左侧三步之外的一处空地!
残影!
在身体斜掠的同时,一道凝练如实质、却比之前小上数倍、颜色更加深邃近黑的刀罡,带着刺耳的尖啸,脱手而出!并非斩向沈炼,而是斩向他右侧后方一根支撑演武场顶棚的粗大黑铁圆柱!
声东击西!以残影诱敌,以刀罡攻其必救!这是搏命者的狡黠!
刀罡离手的刹那,杨君陌那斜掠的真身,借助“无影步”那飘渺难测的变向之力,脚尖在坚硬的地面一点!地面无声凹陷!身体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折返、拔高!速度在瞬间超越了极限,空气中甚至拉出了一道极淡的、带着血色尾迹的残影!朔风刀冰冷的刀锋,无声无息,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沈炼右臂肘后三寸——一个极其刁钻、发力最不易的方位!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爆发残影,到声东击西的刀罡,再到真身折返突袭,几乎在同一个呼吸内完成!这是将“无影步”的幻与变发挥到极致,更是将体内所有残存的血雷真元,孤注一掷地压榨出来,灌注在这无声无息、却凝聚了所有杀意与技巧的一刺之上!
两息!
面对这虚实相生、刁钻狠辣的搏命一击,沈炼纯黑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异样光泽。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确认?
他依旧没有拔刀。
就在杨君陌的刀尖即将触及他蟒服布料的刹那,沈炼那只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般,向后轻轻一拂。
动作轻柔,不带丝毫烟火气。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凭空而生!那不是真元的爆发,而是纯粹“势”的具现!如同整座北镇抚司的森然杀意、诏狱深处累积万年的怨毒、以及沈炼自身那斩灭万物的刀道意志,在这一拂之下轰然凝聚、坍缩,然后狠狠砸在杨君陌身上!
杨君陌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颗从天而降的星辰正面轰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技巧,所有的搏命意志,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琉璃!凝聚了所有力量的一刺瞬间溃散!狂暴的血雷真元被硬生生倒灌回体内,冲击得那枚暗紫色金丹剧烈震荡,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丝!护体的罡气如同纸糊般破碎!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玄墨飞鱼服在空中猎猎作响,暗金色的飞鱼纹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凄厉的轨迹!
砰!
杨君陌重重砸在数十丈外坚硬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墙壁凹陷下去一个人形浅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他沿着墙壁滑落在地,单膝跪倒,以朔风刀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鲜血从口鼻中汩汩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刺目的红。左臂剧烈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换的夹板似乎又裂开了。
视野阵阵发黑,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全身。体内力量几乎被彻底抽空,新凝的金丹黯淡无光,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死寂。
演武场上只剩下杨君陌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鲜血滴落的轻响。
沈炼缓缓放下拂出的右手,负回身后。玄色蟒服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纯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那个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的身影上,如同在看一件刚刚经过锻打、勉强成型的粗胚。
“三息。”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取巧,搏命,不错。可惜,力不足,神不凝。”
“力不足,神不凝…” 杨君陌艰难地抬起头,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苍白的下颌。琉璃色的眸子深处,那层沉淀的暗紫被剧烈的痛楚冲刷,却燃烧着更加疯狂、更加不甘的火焰。沈炼的评价如同淬毒的鞭子,抽打在他残存的尊严上。他挣扎着,试图调动丹田内那枚濒临破碎的金丹,哪怕一丝力量也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识海深处,那朵沉寂的青铜莲台虚影,在杨君陌濒临崩溃、意志陷入疯狂的边缘,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幽光芒!莲瓣上那些古老模糊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流转,一股冰冷、苍凉、带着亘古洪荒气息的意念洪流轰然注入他混乱的神魂!
这股意念并非疗愈,而是一种极致的“静”!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混沌之静,冻结时间,凝固万物!
在这股冰冷意念的强行镇压下,杨君陌体内狂暴欲裂的血雷真元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地狱,瞬间凝滞!那濒临破碎的金丹上蔓延的裂痕,竟被强行“冻”住,停止了恶化!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冰封般的麻木与绝对的冷静!
他的喘息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停止了,甚至连不断涌出的鲜血都似乎凝固了一瞬。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瞬间变得如同万载玄冰,空洞、冰冷、毫无人类情感,唯有瞳孔深处,一点青幽的莲影缓缓旋转。
他缓缓地、极其稳定地站了起来。动作不再牵强,不再痛苦,流畅得如同提线木偶。朔风刀被他随意地提在手中,刀尖斜指地面,没有一丝力量波动溢出,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死寂的寒意。
沈炼纯黑的眼眸,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收缩!如同平静的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他负在身后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一下指尖。
就在杨君陌站直身体,那空洞冰冷的眸子锁定沈炼,仿佛下一瞬就要发动某种非人攻击的刹那——
“铛——!铛——!铛——!”
沉重、急促、穿透力极强的钟声,如同无形的巨浪,猛然从皇城的方向滚滚而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帝都!这钟声带着一种宣告重大变故的急促与威严,狠狠撞在演武场每个人的心上!
皇城警钟!九声连响!
沈炼脸上的最后一丝波澜瞬间消失,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沉静。他纯黑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万载寒冰在凝聚。
杨君陌识海中那青幽的莲影随着钟声微微一颤,那股冰冷苍凉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空洞的眸子瞬间恢复神采,暗紫与血色重新弥漫,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他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再次单膝跪倒在地,朔风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撑身体,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仿佛刚从冰窟捞出来又被投入熔炉。
沈炼的目光从杨君陌身上移开,投向皇城的方向。那钟声还在急促地回荡,一声声敲在帝国的心脏上。
“滚去疗伤。”沈炼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之前的任何话语都更重,“三日内,把命吊住。真正的‘饵’,该下水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淡化、消失,只留下一股尚未散尽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以及演武场上那个半跪于地、被剧痛与虚弱吞噬、眼中却燃烧着更加疯狂火焰的身影。
皇城警钟九响,必有泼天大事!而沈炼最后那句话…白莲地宫的毒蛇,终于要咬钩了么?杨君陌死死攥住朔风刀冰冷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的剧痛和金丹的裂痕提醒着他的脆弱,但识海中那朵沉寂下去的青铜莲台,却在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冰冷的刻痕,以及…一丝对那“静”之境界的病态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