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昭背靠着地下室潮湿的砖墙,冰冷的湿气透过衣料渗入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膝盖微微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父亲的笔记纸被她攥得死紧,边角卷起,墨色字迹在昏黄的应急灯下泛着冷光——“九魂病毒样本稳定性实验显示,若持续暴露于血月磁场,72小时内感染率将突破90%。已向生物安全局提交三级预警,答复是‘避免引起社会恐慌’。”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团墨渍。
空气中浮起淡淡的咸味,混杂着纸张特有的木质纤维气息。
她这才惊觉自己在哭。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父亲穿着藏青大褂蹲在玄关换鞋,她抱着枕头从卧室探出头,听见他说“昭昭乖,爸爸去实验室做个实验,明天给你带杨枝甘露”。
那晚的雨水敲打着屋檐,像无数细小的手指轻轻叩击屋顶。
母亲正在厨房煮姜茶,水蒸气模糊了玻璃,谁都没注意到他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质试管,在灯光下闪着幽幽冷光。
“昭姐?”
老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惊得林汐昭迅速抹了把脸,指尖擦过脸颊时还带着湿润的温度。
老护工端着搪瓷缸上来,灰白头发沾着墙灰,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昨晚黑羽组突袭时,他应该是用身体挡了那下。
搪瓷缸刚放在她膝头,温热的小米粥香气便扑鼻而来,混合着地下室常年不散的霉味,竟让人感到一丝熟悉与安心。
“热粥,小米的。”老张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笔记,喉结动了动,“老林的字,我认得。三年前他走那天,往我兜里塞了把钥匙,说‘老伙计,要是我回不来,昭昭就拜托你’。”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笔记边缘,“这钥匙能开三号楼地下实验室的门,我藏了三年。”
林汐昭的指尖在缸沿微微蜷缩,粥香混着地下室特有的霉味涌进鼻腔,她突然想起母亲总说老张熬的小米粥最养人——丧尸爆发前那个下午,母亲还念叨着要请老张来家里吃饺子。
那时阳光正好,风中还有槐花的甜香。
窗外的丧尸低嚎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不对劲。”林汐昭猛地站起来,粥溅在裤腿上都没察觉。
热腾腾的蒸汽还在上升,却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吞没。
她抓起靠在墙角的霰弹枪,枪管撞在砖墙上发出闷响,“丧尸群不会这么安静。”
话音未落,尖锐的嘶鸣刺破夜幕,像是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
林汐昭冲向窗口,抬头的瞬间瞳孔骤缩——三团黑影正从云层里俯冲而下,暗红的喙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翅膀展开足有两米宽。
空气被撕裂的轰鸣声裹挟着腥风扑面而来。
系统光屏在眼前炸裂般亮起:【检测到低阶异兽·吞魂鸦(3只)·特性:啄食生者魂魄,群居时攻击力+30%】
“去里屋!锁死铁门!”她把小雨推进老张怀里,反手抽出腰间的青铜匕首。
“渊”字刻痕突然发烫,烫得虎口发红。
系统提示音变得扭曲:【异兽血脉觉醒度15%·能量异常波动·警告:意识屏障即将崩溃——】
第一只吞魂鸦的喙已经刺向她后颈。
林汐昭就地翻滚,霰弹枪在地面擦出火星。
子弹呼啸着撕开空气,却只打掉半片鸦羽。
那畜生发出刺耳的尖叫,翅膀扇起的风掀翻了床头柜,温水杯“哐当”砸在地上,碎片飞溅,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昭姐!”老张的吼声被另一只鸦鸣盖过。
林汐昭看见他举着钢筋去挡第三只吞魂鸦,钢筋尖端擦过鸦腹,只留下一道白痕——这畜生的羽毛竟比防弹衣还硬。
“系统!调取所有能量!”她咬破舌尖,腥甜漫开时,系统光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可用能量1200/1200·正在注入】。
可预想中的力量没来,反而有团滚烫的东西从脊椎窜上来,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钎在骨髓里搅动。
“昭昭...别怕。”
熟悉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林汐昭眼前闪过白雾里的藏青大褂,父亲的背影突然转身,眼底泛着和青铜匕首一样的幽光:“唤醒它,你本来就是...啊——”
剧痛撕裂了幻象。
当林汐昭重新聚焦视线时,她正半蹲着,右手的青铜匕首已经掉在脚边。
面前的吞魂鸦只剩半具尸体,血淋淋的翅膀还在抽搐。
另一只鸦在三米外的墙上,胸口贯穿了一个焦黑的洞——那形状,分明是她的手掌。
“昭...昭姐?”老张的声音发颤。
他怀里的小雨瞪圆了眼睛,饼干盒“啪”地掉在地上,草莓饼干滚了一地,“你的...眼睛!”
林汐昭摸向脸,指尖碰到的不是皮肤,而是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温热触感。
她猛地冲向墙角的碎镜子,倒映出的画面让她血液凝固——双瞳泛着暗红的竖纹,指甲变成十厘米长的利爪,连后槽牙都长出了尖锐的獠牙。
“这...这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医疗床。
利爪划过墙面,在水泥上留下五道深痕。
刚才的战斗片段像被剪辑过的录像,她只记得剧痛、父亲的声音,然后就是...撕碎那只鸦的触感。
“昭姐!”老张突然扑过来,把她拽到身后。
林汐昭这才发现,最后一只吞魂鸦不知何时飞到了窗口,正对着小雨发出刺耳的鸣叫。
小女孩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饼干上。
“不——”
怒吼从喉咙里冲出来。
这次林汐昭看清了,有什么东西从她脊椎钻出来,顺着血管涌遍全身。
她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身高瞬间拔高二十厘米,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衣而出。
那只吞魂鸦甚至没来得及尖叫。
等林汐昭恢复意识时,她正跪在满地鸦羽里,怀里抱着发抖的小雨。
老张举着钢筋的手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缩回正常长度,双瞳也恢复了棕黑色,但掌心还残留着粘稠的鸦血,混着草莓饼干的甜香。
“昭姐,你刚才...飞起来了。”小雨抽抽搭搭地说,“像...像大老鹰。”
林汐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摸向胸口,父亲的笔记还在,数据盘烫得几乎要穿透衣服。
系统光屏突然开始闪烁,原本清晰的界面变得模糊,像被水打湿的报纸:【检测到...异兽化...形态...】
“叮咚——”
未完成的提示音在耳边炸响。
林汐昭猛地抬头,发现老张正盯着她身后的墙面。
那里用鸦血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血还没干,散发着腐臭:“林正华的女儿,九婴鼎在等你。”
林汐昭的指尖还沾着鸦血,系统提示音便像生锈的齿轮般卡在耳膜上。
“异兽化形态已解锁,请谨慎使用。”
机械音比往日更冷,震得她后槽牙发酸。
她低头看向掌心——刚才还覆盖着鳞片的手背此刻光滑如初,可那股撕裂血肉的灼热感仍在骨髓里翻滚。
她突然想起被撕碎的吞魂鸦,想起自己扑向最后那只时,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让它碰到小雨。”
可那真的是“自己”的念头吗?
“昭姐?”老张的声音带着颤,钢筋棍“当啷”砸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饼干,灰白头发下的后颈全是冷汗,“那...那血字说的林正华,是老林?”
林汐昭的喉咙像塞了团浸过醋的棉花。
她捏紧父亲的笔记,纸页边缘刺进掌心:“三年前生物安全局的研究员,我爸。”
老张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墙角那半具鸦尸,喉结动了动:“难怪老林走那天,说‘要是有一天昭昭长出翅膀,别害怕’。我当时当他说胡话...”
“翅膀?”小雨的抽噎声从里屋传来。
林汐昭猛地抬头。
方才被推进里屋的木门此刻严丝合缝,门缝下漏出一线昏黄灯光。
她听见小女孩用袖子擦鼻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奶音混着恐惧:“昭姐姐的眼睛...像怪物绘本里的大蟒蛇。”
有什么东西在林汐昭胸腔里裂开。
三年来她给小雨讲故事、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用酒精棉擦她膝盖上的擦伤,可此刻那扇木门隔开的,是比丧尸群更冰冷的东西——信任。
“小雨。”她走向门口,指尖刚碰到门板又缩回来。
指甲盖泛着青白,像被冻过的萝卜。
她想起母亲被丧尸拖走时,自己也是这样站在楼道里,攥着门把手不敢推门,听着外面的惨叫变成吞咽声。
“我不是怪物。”她对着门缝轻声说,尾音发颤,“我只是...只是想保护你们。”
门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
过了很久,传来床板吱呀一声——小雨大概缩进了被子里。
林汐昭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
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漏进来,照在她脚边那滩鸦血上,血字“九婴鼎在等你”泛着诡异的紫。
“昭姐。”老张的手搭在她肩上。
他不知何时捡回了那枚青铜匕首,“渊”字刻痕在他掌心里泛着幽光。
老护工指节上还沾着鸦羽碎屑,“我去检查了剩下的鸦尸,在第三只的嗉囊里摸到这东西。”
他摊开手掌。
一枚边缘残缺的铜片躺在掌纹里,表面结着黑褐色的血痂,背面隐约能看见“渊”字——和顾晨光那把匕首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林汐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三天前在废车场遇见的男人,他用那把匕首刺穿变异丧尸的头颅时,眼里的冷光和此刻铜片上的纹路重叠。
“暗网”、“九婴鼎”、父亲的笔记、顾晨光的匕首...所有碎片突然在脑子里连成线。
“这铜片...”她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铜面便被烫得缩回。
系统光屏突然闪烁,一行血红色的字砸下来:【检测到九婴鼎碎片·能量波动+200%】
“昭姐?”老张见她脸色发白,忙把铜片塞进她手里,“你爸的实验室钥匙我收着,三号楼地下二层,当年他不让任何人进。现在...现在是不是该去看看?”
林汐昭捏紧铜片,金属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里屋紧闭的门,听着小雨压抑的抽噎,又低头看父亲笔记上“九魂病毒”的潦草字迹。
三年来她以为自己在废土上挣扎求生,原来从父亲失踪那天起,她就已经站在棋盘上了。
“明早。”她把铜片塞进贴身口袋,那里还装着母亲留下的银镯子。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照见她眼里翻涌的暗色,“等雨停了,我去实验室。”
老张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她后背:“我守夜,你去歇会儿。”
林汐昭没动。
她盯着墙上的血字,听着自己心跳如擂鼓。
异兽化的灼热感还在身体里游荡,像条被关在笼子里的蛇。
她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鳞片褪落后的刺痛。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异兽化...会让我变成怪物吗?”
光屏闪了闪,这次没有回答。
里屋传来小雨翻书的声音。
林汐昭知道那是她最宝贝的《格林童话》,边角都被翻得起毛。
她突然想起丧尸爆发前的夜晚,自己给小雨读《小红帽》,小女孩攥着她衣角问:“要是大灰狼变成好人,还能当朋友吗?”
此刻她对着木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就算我变成怪物...也会挡在你们前面。”
月光渐沉。
林汐昭摸出铜片,在掌心反复端详。
“渊”字刻痕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某种古老的召唤。
她不知道这铜片从何而来,不知道顾晨光的匕首为何有相同标记,更不知道九婴鼎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她知道,从父亲留下试管的那个雨夜开始,从她吞噬第一只丧尸王的瞬间开始,有些事,已经回不去了。
(铜片上的“渊”字在指尖发烫,像颗即将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