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的走廊里,林汐昭的皮靴踩过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响,每一步都像在碾碎某种无声的警告。

脚底传来的细微震动让她小腿肌肉紧绷,仿佛随时要面对未知的威胁。

空气中沉闷得像是被压缩过,带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息,混合着干涸血液的腥涩,让她喉咙发紧,仿佛有东西正顺着气管往上爬。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把刀片,肺叶深处隐隐作痛。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破洞,布料粗糙的边缘摩擦着皮肤,留下微小的刺痛,如同她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焦虑。

小雨被老张哄去里屋睡了,可她后颈的汗毛还竖着——从医院外的废墟到地下室门口,那道藏在望远镜后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胸前暗袋上。

那种被盯上的寒意像蛇信子舔过后颈,令人不适地泛起鸡皮疙瘩,仿佛皮肤下藏着无数细针,随时准备刺破表层。

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空气的流动变得迟滞,仿佛有一双隐形的眼睛正贴着她的脊梁滑动。

“昭姐?”老张端着药碗从治疗室探出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先处理伤口吧,血都浸透绷带了。”他说话时带着点沙哑的喘息,药碗里的液体还在微微晃动,蒸腾起一缕苦涩的中药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那股香气中夹杂着陈年草药的厚重和火烤的焦苦,让人精神一震又心生疲惫。

药汁的热气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温润的苦味,与冷冽的血腥形成鲜明对比。

她能感觉到那股热度渗入毛孔,像是在清洗她身上的伤痕和疲惫。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皮肤已经被汗水泡得发白,指甲缝里残留着黑羽组员的血迹,那触感依旧粘腻而冰冷。

林汐昭扯了扯染血的袖子,目光扫过走廊尽头堆着报废仪器的储藏室。

霉味从虚掩的门里渗出来,潮湿而腐朽,像是某种生物在黑暗中缓慢呼吸,带着湿土和腐木交织的气息。

那气味钻进鼻腔,让她胃部一阵翻涌。

她突然想起通风口那阵变凉的风——和三年前母亲被拖走时,楼道里的风一样,冷得刺骨,吹得她牙齿打颤,连指尖都在颤抖。

那时的寒冷仿佛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潜伏在她的骨髓深处,等待这一刻再次苏醒。

“张叔,帮我把急救箱拿储藏室。”她声线平稳,手指却悄悄扣住腰间短刀的皮套,皮革的粗糙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安全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金属的冰冷贴着手心,让她心跳加速,却又无比安心。

老张应了一声,转身时她故意放慢脚步,让皮靴声在水泥地上拖沓。

回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一圈圈扩散,仿佛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在远处模仿,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人脊背发凉。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鞋跟敲击地面的余音在墙面上反弹回来,像是某种隐秘的节奏。

储藏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裹着灰尘涌出来,呛得她鼻腔发痒,眼角泛泪。

她借着调整灯串的动作侧过身,余光瞥见墙根阴影里有片衣角——深军绿色,和顾晨光总穿的那件战术背心同色。

那抹颜色沉在黑暗中,如同夜色凝成的实体,静谧却充满压迫感。

“出来。”她突然转身,短刀弹出半寸,金属刮擦的声音划破寂静,寒光擦过对方喉结。

声音在密闭空间内回荡,仿佛一道利刃劈开了空气。

阴影里的人没动,月光从头顶破窗漏进来,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清冷如霜。

空气中有淡淡的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气息,那是属于顾晨光的味道。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沉默却充满力量。

林汐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急促,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你知道得太多了。”他声音像浸在冰里,林汐昭却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响,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耳膜嗡鸣。

他的存在仿佛是某种旧梦的延续,熟悉又陌生。

暗袋里的青铜碎片贴着皮肤发烫,和记忆里父亲说“钥匙在昭昭身体里”的声音重叠。

那一瞬间,她仿佛闻到了父亲实验室里熟悉的松香,那是他调试设备时常点燃的熏香。

那种味道与现在储藏室的霉味交织在一起,像是过去与现在的交汇点。

她短刀又推进半寸,刀尖压出红痕:“多到需要你半夜蹲我储藏室?”顾晨光终于抬眼,瞳孔在暗处缩成细线。

他的呼吸很轻,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呼一吸之间的空白。

他没躲,反而伸手按住她手腕,指腹的老茧蹭过她伤口,粗粝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

那一瞬间,疼痛与温暖同时袭来,像是两种情绪在体内交战。

“三年前‘深渊计划’实验室爆炸,我是安保负责人。”他拇指抹掉她手背的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滑落,在地板上滴出一点猩红。

“暗网渗透了整个小组,我队友的尸体被拖去喂丧尸那天,我在他们后颈都看到了——”他扯开自己衣领,锁骨下方有道暗红刺青,“和你今天杀的黑羽组员一模一样的乌鸦。”

林汐昭的呼吸顿住。

她想起地下三层那个被强酸腐蚀的金属柜,想起黑羽组员挥工兵铲时,后颈若隐若现的青黑纹路。

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伴随着刺鼻的酸性气味和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布满死亡气息的地下实验室。

短刀“当啷”掉在地上,她按住暗袋,声音有些发抖:“所以你脱离组织,带着九婴鼎碎片?”“这把匕首是第一重封印。”顾晨光摸出青铜匕首,月光下“渊”字泛着幽光,“你父亲说,钥匙在你身体里——不是碎片,是你。”他从战术背心内层抽出个黑色优盘,塑料外壳边缘已经磨损。

优盘在两人掌心传递时,林汐昭的指尖在抖。

它表面微凉,带着顾晨光掌心残留的温度,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载体。

她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突然炸出父亲的声音:“昭昭,如果能听见这个,说明爸爸已经不能亲自告诉你了……九魂病毒不是意外,是暗网拿活人做异兽觉醒试验。我假装被丧尸啃食,他们才没动你……”

储藏室的灯串突然闪了闪,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像是两个灵魂在争夺主导权。

月光从破窗移过来,照见顾晨光喉结动了动,像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早就知道。”她盯着他腰间的匕首,声音发颤,“知道我爸没死,知道我是钥匙,知道黑羽在找什么……”顾晨光伸手想碰她,被她偏头躲开。

他的手悬在半空,阴影里的轮廓第一次有了裂痕:“我发过誓……”

“发誓比我知情权重要?”林汐昭后退两步,后背撞在生锈的仪器上,冰冷的金属贴着肌肤,传来一阵钝痛,仿佛她整个人都被现实狠狠敲击。

急救箱“砰”地掉在脚边,酒精棉滚出来,混着她后背上渗出的血,在地上洇开暗红的花。

走廊里传来小雨迷迷糊糊的叫声:“昭姐?”顾晨光低头捡起短刀,刀柄冲外递过去。

他的指节泛白,青铜匕首在另一只手里投下细长的影子。

“明天天亮,我带你去实验室旧址。”他转身走向阴影,脚步轻得像没有重量,“你父亲留的线索,在爆炸前转移了。”储藏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林汐昭盯着那道门缝里漏出的月光,优盘还攥在手心,父亲的声音在脑子里循环。

她摸出暗袋里的青铜碎片,和顾晨光的匕首放在一起,“渊”字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纹。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储藏室轻声说,声音里裹着三年来第一次溢出的脆弱:“顾晨光。你最好没骗我。”走廊那头传来老张哄小雨的声音,“昭姐在忙,睡吧乖。”林汐昭把碎片和优盘塞进贴胸的口袋,指尖隔着布料按住心跳。

后颈的汗毛还竖着,但这次不是因为危险——是因为某个一直以为能独自扛起所有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早就被另一个人悄悄补了三年的缺口。

她弯腰捡起短刀,刀柄上还留着顾晨光的温度。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在两人刚才站的地方,叠出两团交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