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笔记本,激动地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地图和密密麻麻的标注,对我吼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榕城的老城区地图!这里有多少条没有路灯的窄巷?有多少处年久失修的台阶?有多少个连导航都识别不出的死胡同?”
“而这张名单上的人,”他指着那些名字,“他们是盲人!是住在这座被时代遗忘的城市里的盲人!他们出门,就像在黑暗的迷宫里行走,所以驰哥才叫他们‘迷航者’!”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盲人?迷航者?
“‘星尘计划’,不是什么商业项目!”马卓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我们是想利用超声波传感器和物联网技术,为他们制作一款低成本的智能导航盲杖,再配合一个语音辅助APP。我们想给这座城市里的瞎子……一双眼睛!”
一瞬间,我所有的理智,所有构建了三年的怨恨壁垒,都开始崩塌。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些图纸,看着那个名单。我想起了陈驰。那个在我面前描绘“星尘”蓝图时,眼睛里真的有星星在闪烁的男人。他说,科技不应该只是有钱人的玩具,它应该像阳光和空气一样,普惠每一个人。
当时,我以为那只是他为了拉投资说的漂亮话。我用我的专业知识,帮他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包装成一个“具有巨大商业潜力的助残智能项目”,写进了给投资人的PPT里。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任何人。
被骗的,只有我自己。是我,用我那套冰冷的商业逻辑,曲解了他的梦想。
“那……那钱呢?”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投资款……为什么会全部亏空?”
马卓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颓然地坐在一堆零件上,痛苦地抱住了头。
“因为我们太天真了。我们低估了硬件的成本,也高估了自己……最重要的是,我们动了别人的蛋糕。”
4 动了谁的蛋糕
马卓的叙述,为我揭开了“星尘”坠落的另一面。
他们的团队,除了陈驰这个灵魂人物,就只有马卓这个刚毕业的程序员,和另外两个本地的技术爱好者。他们没有资源,没有背景,只有一腔热血和陈驰画出的大饼。
“驰哥是天才。”马卓提起陈驰,眼神里依旧有光,“他设计的算法,能通过盲杖上的传感器,实时构建出周围三米内的3D环境模型,然后通过语音提示,告诉使用者哪里有障碍,哪里有台阶,甚至能识别出是人还是电线杆。这种精度,当时市面上最贵的导航设备都做不到。”
他们用第一笔投资款,没日没夜地研发,终于做出了几个可用的原型机。他们找了名单上的几位盲人做测试,效果出奇的好。一位先天失明的大爷,第一次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独自走到了巷口的菜市场。
“那天,大爷握着驰哥的手,哭得像个孩子。”马卓的声音哽咽了,“他说,他这辈子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走了几十年的路。那一刻,我们觉得,之前熬的所有夜都值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些故事,陈驰从未对我说起过。在我们为数不多的通话里,他谈论的永远是技术瓶颈、资金缺口和商业模式。他向我展示的,永远是一个创业者该有的焦虑和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