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抱小孩女人的裂口笑不同,他的笑容看起来要“正常”得多,甚至带着点职场人惯有的、略带疲惫的友善。但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像两个蒙尘的玻璃珠子,嵌在那张努力挤出笑意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年轻人,加班到这么晚,辛苦了吧?”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语调却是一种刻意放慢的平和,“别紧张,我们……都是晚归的人。”
他说话的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厢里其他“乘客”的脸上,也开始陆续浮现出各种笑容。有含蓄的抿嘴笑,有夸张的露齿笑,有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浓重的非人感和僵硬感。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同一时间扯动了连接他们嘴角的提线。
整个车厢,瞬间变成了一场噩梦般的微笑假面舞会!
而我就是舞池中央,那个唯一没有戴上面具、赤身裸体的傻瓜!
抱小孩的女人又开口了,裂开的嘴角纹丝不动,声音像是从漏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影子……好玩吗?”
她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学舌,声音尖细:“好玩吗?”
“嘻嘻……”是那个时髦女孩发出的低笑,她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们果然知道了!他们知道我能看见!他们在戏弄我!就像猫捉老鼠一样!
跑?车门紧闭,地铁正在全速运行,隧道窗外是一片漆黑。能跑到哪里去?大喊救命?在这诡异的末班车上,谁会来救我?说不定我的叫喊只会成为开餐的铃声!
强烈的求生欲像肾上腺素一样注入我僵硬的四肢。不能硬刚,不能表现出过度的恐惧!他们似乎还在“观察”我,没有立刻动手,这说明还有周旋的余地!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扯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干涩发颤:“还……还好,项目……刚上线。”
我避开了所有关于影子、关于他们异常之处的话题,试图将对话拉回“正常”的、疲惫打工人的语境。同时,我极其缓慢地、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将双脚往后缩了缩,仿佛只是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试图让那道该死的、出卖了我的影子,能稍微隐藏进座椅下方的阴影里。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起了点作用。
灰西装男人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少许,他点了点头,用一种前辈感慨后辈的语气说:“是啊,都不容易。我们那时候,也是这么拼过来的。”
抱小孩的女人没有再追问影子的事,但那个裂口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黑洞洞的眼睛依旧锁着我。
车厢里其他“乘客”的目光,也并没有移开,依旧黏在我身上,那种被无数道冰冷视线穿透的感觉,让我如坐针毡。但至少,那种一触即发的攻击性,似乎暂时缓和了。
他们还在笑。各种各样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 silent 地绽放。
我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车厢壁,一点一点地,试图汲取那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地铁在轨道上规律地行驶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这原本令人烦躁的噪音,此刻却成了这诡异寂静中唯一的、令人稍微安心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