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时,阿昭在院子里种了株海棠。谢临看见时,没说话,只是第二天,院子里多了把新修枝剪。
她渐渐忘了镇国公府的血海深仇,眼里心里,都是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他会在她生病时彻夜守着,会在她练剑受伤时亲自上药,会在她背不出书时假装生气,却在她掉眼泪时,笨拙地递上块手帕。
十岁那年,她半夜发高烧,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用冷帕子给她擦额头,还听见他低声说:“阿昭,别怕。”
那声音温柔得像月光,缠缠绕绕,钻进了她心里。
2 竹坞春
十二岁的阿昭,已经出落得像株抽条的青竹。她能背完《史记》,能舞一套完整的剑法,甚至能帮谢临打理药圃。
谢临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白衣,依旧沉默,只是看她的眼神,偶尔会带些她读不懂的复杂。
“先生,山下的王婆婆说,下个月有庙会。”阿昭蹲在海棠树下,给新抽的芽浇水,“我们能去吗?”
谢临正在翻晒草药,闻言头也不抬:“你想去?”
“想。”阿昭的声音亮起来,“听说庙会上有糖画,还有皮影戏。”
谢临放下手里的药铲:“那就去。”
庙会那天,谢临破例穿了件月白的常服,没戴帷帽。镇上的人都看他,有姑娘红着脸偷偷递帕子,他都不动声色地避开,只牵着阿昭的手,穿过人群。
阿昭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被他握着,暖得发烫。她看见糖画摊,眼睛亮了,他便买了只兔子给她;她看见皮影戏,站着看了半个时辰,他就陪她站了半个时辰,耐心得很。
回去的路上,阿昭啃着糖兔子,忽然问:“先生,你为什么总穿白衣服?”
谢临看着前方的路:“习惯了。”
“那先生,你以前是什么样的?”阿昭追问,“你好像什么都会,可我从来没见过你跟别人来往。”
谢临沉默了片刻,才道:“以前的事,忘了。”
阿昭没再问。她知道谢临不想说的事,问了也没用。可她心里,却悄悄生了个念头——她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在她没出现之前,他是怎样生活的。
那年秋天,海棠开了花,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阿昭坐在树下看书,谢临坐在不远处抚琴。琴声清越,像流水过石,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他是她的先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该有这样不敬的心思。
十三岁生辰那天,谢临送了她一支玉簪,簪头是朵海棠花。“先生,这太贵重了。”阿昭红着脸推辞。
“你长大了。”谢临把簪子插在她发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两人都顿了顿,他先移开目光,“该有支像样的簪子。”
那天晚上,阿昭对着镜子,看了很久那支海棠簪。镜里的少女,眉眼渐渐长开,带着点青涩的娇憨。她摸着簪子,忽然想起庙会那天,他牵着她的手,想起他给她上药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琴音里藏着的温柔。